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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发原创】金栋儿钓鱼 作者 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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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4 19:10: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鱼迷徒弟
                  作者     北华

            ************************



    一九七五年我刚从部队复员回厂,领导上就给我安排了一个刺儿头徒弟——金栋儿。
  金栋儿好钓鱼,人送外号“城市渔民”。他不但每个休息日都泡在水边,就连上班的时候,只要一有空闲就摆弄他那些钓鱼的家什。
  临下班金栋儿对我说:“师傅,明天星期日,我要去钓鱼。”
  “钓什么鱼呀?是钓鱼重要,还是‘抓革命促生产’重要?你先把那根破鱼竿子收起来,好几台机器等着修呢。有家小的都放走了,你也想跑,门儿都没有!”
  金栋儿不说话了,乖乖地跟着我加了一宿的夜班,等到天亮的时候,几台带病坚持工作的机器全都药到病除。这下心里塌实多了。自打当了机修班的破班长,白天黑夜的没少受罪。
  “我想去钓鱼。”——他还没忘呢!
  “随你的便,只要你不困。”
  “师傅,跟我去吧,好玩!钓了鱼,给您做鱼汤。”
  其实,我也爱钓鱼,家门前有一条河,小时候刚学会使筷子,就把筷子剪折了绑在鱼线上当浮标用,也是一听钓鱼心里就痒痒的主儿。
  工厂的南边是一片鱼塘,金栋儿拿着鱼竿,径直的就往鱼塘走。
  我说:“要去你去吧,那是公社养的鱼,不是河里的野鱼,这儿的农民惹不起,让人逮着可不是玩的!”
  “逮个屁呀!不就钓条鱼吗?”这小子大模大样,在塘边支上了鱼竿。
  他钓他的,我不成!我一党员,又是复员军人,能干那事?我远远地看着。
  听说看坑的是小村的嘎子,那家伙生猛得很,上次把一个孩子的鱼竿撅折了,连人一块儿扔到坑里。
  正担心着,嘎子来了,光着膀子,暴突着一身的腱子肉。
  “谁让你在这儿钓鱼的?”声音很大。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了。
  金栋儿并不回头,所以我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嘎子给金栋儿点了根烟,还跑远远的搬来一块石头,给金栋儿当屁股座儿。说了一声“您玩着”,嘿,他走了!
  我的好奇心大增!我也过去了。
  “金栋儿,你跟他有交情?”
  “有屁交情,咱们厂子刚迁来,我认都不认识他。”
  “那他怎么不管你?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就说‘那谁让我来的’。”
  “那谁是谁呀?”我疑惑地问。
  “哈!您问的是‘那谁’呀,那谁是谁我也不知道,这得让他自己想,他怕谁‘那谁’就是谁啦!”
  “原来如此,怪不得人都说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点都不错。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敢情!全厂一千多人,也就您拿白薯不当粮食!”
  金栋儿得意了,手里的鱼竿嗖的一抬,一条拐子(小鲤鱼)被直接甩上岸来。我帮着摘勾,他用湿毛巾把鱼裹上,藏在身边的草丛里。毕竟是“偷钓”,不敢大模大样地把战利品放在鱼护里。
  上午9点多钟,正是鱼吃食的时候,连上口儿了,一会儿就钓上好几条。金栋儿使的是香食,上的都是鲫、鲤。一个小时过后,开始闹小鱼了,连着几次,只见抬竿,不见鱼影。远处,有大鱼不时跃出水面,啪的一声脆响,溅起一片水花。我说:“那是鲢子,不吃香食的,看也没用!”
  金栋儿说:“那不一定,有的塘口怪,我就用香食钓到过鲢子,而且很多!”
  说起钓鱼经,金栋儿来劲了:鲢子,有白鲢有花鲢(鳙鱼——胖头),都是滤食性鱼类,不吃钩,所以向来很少有人钓到。现在,可钓的鱼越来越少,人们就盯上了平时不注意的鲢子。鲢子头大嘴大眼睛小,只要是味道对路,拳头那么大的嘴巴子,糊里糊涂地就把钩子“喝”进嘴里。一进去可就吐不出来了,挂上了!
  这个我能不懂吗?钓鲢子要用酸食、臭食,发酵半个月,还要加醋精阿魏,还要飞钩远投,费食费力,太麻烦。
  “也有不麻烦的,就怕您不用。”金栋儿诡秘地一笑。
  “什么方子?”我们这些鱼迷,总是变着法的套人家的秘方。一听说有招,决不放过。
  金栋儿不往下说了,他想去解手,先让我帮他看竿。
  加了一宿夜班,这会儿困劲上来了,太阳光照在水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正打着瞌睡,金栋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团麻子叶包,嗵的一声扔到下钩的地方。没一根烟的工夫,不得了了,窝子发了,鱼星儿不断,水里打着旋,一看就是大家伙。
  只见水面上鱼线一抖,金栋猛地抬竿,鱼竿就被绷成了一张弓型,水底下的鱼左冲右突,带得鱼线嗡嗡作响。
  要说这钓鱼,其实美不在所得,只在一个过程。尤其是遛鱼的时候,那种震颤从鱼竿传到手上,再从手上传到心里,传到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就像好骑手驾驭骏马,好丈夫修理娇妻,意味无穷!可就有一样,大意不得,弄不好鱼跑竿折,功亏一篑者,比比皆是。
  金栋儿把竿子交到我的手上:“师傅来来!”
  来来就来来!我站好了马步,浑身的力,已用了七八分!鱼竿的插节吱吱作响,在那把破竿子断裂之前,我把这条五斤多的大花鲢遛到了岸边。细看时,两把伊士尼钩子分别搭在鱼背和尾鳍上,怪不得五斤的鱼倒有十斤的力气,这鱼不是给领过来的,是硬生生给拔过来的,真正的外搭钩!
  我一边擦汗,一边问他刚才用什么打的窝子。
  那个坏蛋,他说:“我刚才拉了一脬屎!”
  “呸!”
  “那有什么?除了水库,哪个养家鱼的不是成车往塘里灌粪稀,这些鲢子都是喝那玩意长大的。”
  “这鱼怎么要啊?”
  “不要就不要,我也不爱吃鲢子,肉太面,刺太多!”说着,金栋儿一脚把那条胖头踢到水里。
  “玩也玩了,乐也乐了,我们走吧,也许嘎子回来找你麻烦。”我催促着。
  金栋儿笑了:“您以为我真没有拿手的东西吗?他找什么麻烦?他来的时候,我都不用抬头,一看下盘就知道他也是玩跤的(摔跤)。我跟他提了个人,南城保四的儿子,我们是师兄弟,他差着辈儿呢,能不给我点烟吗?”
  “南城保四”,那不是天桥的把式吗?“你这小子,净他妈玩邪的!害得我担惊受怕。”
  “反正玩会儿也就得了,要吃鱼我有的是,我每天的业余生活就是捉鱼。熬了一宿,困了,我也该收竿了。”
  一边等着他收拾东西,一边往水面上看景儿。两丈开外,星星点点的浮萍之间,有个翘起来的棕色小鼻子,哈!甲鱼!
  “一共两只,我看它半天了。”金栋儿说,“要不要我把它也抓了来,咱们做个甲鱼汤?”
  “你有那个本事?我不相信。”
  “师傅等着。”说着,他一溜烟钻进塘边的乱树棵子里。一会儿工夫,用树杈子叉着个马蜂窝回来,他把剪掉一截翅膀的马蜂扔到水里,然后就静等。
  缺了翅膀的马蜂只能在原地打转,水面上就有了一个个的圆形波纹。马蜂转着转着,突然就不见了,那还用问,让甲鱼拉下去了呗!只一会儿工夫,就见那只甲鱼侧着身子,忽忽悠悠地漂了上来。
  “哈!”金栋儿喊着:“它丫也被马蜂蛰了!”
  “怎么‘也被’……?”
  “您没看见我这脑门子上……”
  好家伙,原来金栋儿的脑门子上,鼓着一个挺大的包!
  ——他也被马蜂蛰了!



*****************************************************
江石语:
    本文原创作者北华,因作者患眼疾上网不便,特委托江石在京钓网发表此文。可以负责任地说,北华老师所写的钓鱼文章,堪称国内钓鱼界一流的文学作品,是细致描写钓鱼人生活、钓鱼过程的不多见的好故事。喜欢文字、爱上网的钓鱼朋友,如果您没读或者没认真读北华老师写的钓鱼文章,将是一种错过,也将是一种遗憾!:handshake


[ 本帖最后由 江石 于 2010-4-11 11:1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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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5 23:07:43 | 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10-2-27 10:44:00 | 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10-2-27 15:58:40 | 只看该作者
确是好文章,3个多小时一气儿读完.
在此多谢楼主的转帖,并祝北华老师身体健康!
5#
 楼主| 发表于 2010-2-27 16:01:10 | 只看该作者
(二)夜闯龙潭
                    *******************************************
  
  这几天金栋儿总是犯困,修机器的时候他偷懒,班里开会的时候他睡觉,还打上呼噜了。小马他们几个说闲话——他这样儿您都不管,那我们也……
  我问金栋:你怎么回事?
  金栋儿一边擦嘴角上的哈喇子一边解释:“晚上在街道值班,挖了一宿防空洞。”
  “深挖洞广集粮那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咱没意见,”我说,“但咱对你们街道的安排有意见。掰着指头算算你这个礼拜都挖了几宿防空洞了?单位里的生产任务还怎么完成?你自己的本职工作还干不干?”
  金栋儿分辨说:“那是派的活儿,我也没有办法,都是老头老太太,我不干谁干?”
  机修班这几块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是“人尖子”也进不了机修班。尤其我这两个徒弟是全厂有名的刺儿头,一个钓鱼打鸟,一个摔跤打架,没点儿功夫还真玩不转。其实我准知道他是在找辙,我心里在琢磨着,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看不出来?今儿我非给你剃剃头不可!我说:“你们街道也真不像话,逮着好吃的不撂筷子。今天下班以后我跟你回家,我去跟街道上理论理论,问问他们这样做合适吗?下次再要安排你公差让他们给单位开证明。”
  
  晚上下班,我拉着金栋儿就走,金栋儿害怕了:“师傅,我没挖防空洞,我上龙潭湖钓鱼去了。”
  “龙潭湖白天都不让钓鱼,你夜里怎么能去钓鱼?”
  “就那个破栅栏,一跳就过去。”
  “偷鱼呀!让人逮住可没你的好儿。”
  “怎么叫偷啊?”金栋儿不服,“那都是几年没人管的野鱼,现在归公园管理处了,他们自己天天打鱼吃,吃不完就拿到市场去卖。”
  我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实情。提起龙潭湖我可是太熟悉了,早先这里是一片破窑坑,后来开挖清理成公园。1965年我在工艺美校上学,那座大白楼就立在龙潭湖畔。每天早晨起来我们都围着东湖跑一圈,回来以后再洗漱吃早饭。白天在湖边的柳荫下乘凉赏花,傍晚在落日的余辉里散步谈心,有事没事就到龙潭湖去转转。
  我尤其对龙潭湖的鱼感兴趣,因为我从小就爱钓鱼,见了鱼就走不动道。
  那时候龙潭湖里的鱼很多,找根竹竿子很轻易地就能钓上鱼来。但龙潭湖并不开放钓鱼,那些鱼是为公仆们预备的。常见有红旗车停在南岸的一个院落外面,有专人负责把人用船渡到湖心岛上,远远地见他们在湖边垂纶嬉戏,到傍晚再把他们用船渡回来。湖里放养的都是几斤重的大鱼,据说贺老总钓不到鱼会骂的。
  为了首长们的安全,湖边的行人不许停留,有配枪的军人站岗警戒。只要行人动作稍微迟缓一些就会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就追过来撵你:嗨!说你哪,快走!
  
  “文化大革命”中,那些公仆们都忙着办“学习班”去了,龙潭湖也从此荒凉了很多年。湖心岛上的棚子塌了,蓬蒿比人还高,那一年初春化冰的时候,湖里的鱼都浮出了水面,翻坑了,很多人在湖边捡鱼。
  再后来那些鱼就归了公园管理处,有查湖的人在湖边巡逻,还立起了禁止钓鱼的牌子。一些淘气的孩子总跟查湖的人捣乱,扛着竿子围着湖转,当然有时候这里边也包括我。
  查湖的老头永远骑着那辆没铃没闸的破永久车,所到之处,孩子们一边骂着“‘茶壶盖’,你妈X”一边夺路而逃,被他撵到了要把竿子抢过来撅折的。所以孩子们总拿他的车撒气,不是拆车铃就是拔气门芯。当然孩子们也不总是逃跑,有一次那个“茶壶盖”也享受到了被推到湖里的待遇。
  大人们是不会偷钓的,因为怕被抓了“阶级斗争”的典型。我不知道金栋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偷钓,夜里据说除了有人,还有狗。金栋儿说狗有什么可怕?他爱吃狗肉。
  金栋儿看我面沉似水,知道是闯祸了。对他来说,不怕被查湖的逮到。就怕被单位里知道,因为他马上就要出师定级了。
  我说:“这件事你一定要跟师傅说清楚,你一共在龙潭湖钓了几次鱼?”
  金栋儿说:“一次。”
  “鬼话,鬼都不信!”
  “是一次,昨天夜里就去了一次。”
  “你昨天钓了多少鱼?”我又问。
  “就两条,”金栋说,“一条5斤,一条3斤。”
  “你知道你的问题有多严重吗?”
  “不知道。”
  “你偷了大胡子贺老总的鱼!”我说。
  金栋儿目瞪口呆,半晌,我们俩同时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金栋儿求我:“这件事您千万别跟车间里说。”
  我说:“可以,但下不为例。”
  金栋儿答应:“下不为例。”
  “下不为什么‘例’呀?”他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下次再去的时候,别一个人悄悄地溜,想着点儿叫上我!”
  又是爆笑。
  
  那天下了小夜班,说起钓鱼的事,几个人都不困了。电热圈上架上锅,一会儿水就开。金栋儿说,师傅在家等着吧,这活儿有我们呢。他带着师兄弟小马出去没一个小时,用编织袋子包回来一条6斤左右的大草鱼,血淋淋的还活着。
  这么大的鱼出水一定特别费劲,我问他没带抄网是怎么把鱼弄上来的?小马说,他哪里是去钓鱼,他是用锚钩子搭上来的!说着掏出“家伙”——那把金栋儿自制的大号锚钩。
  我也在纳闷,每次我钓鱼都要准备半宿鱼食,怎么他出去不用带食呢?原来是下钩子锚啊!
6#
发表于 2010-2-27 17:58:40 | 只看该作者
文章勾起我对幸福往事的回忆:handshake 感谢楼主让我想起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loveliness:
7#
发表于 2010-3-1 09:08:50 | 只看该作者
8#
 楼主| 发表于 2010-3-1 12:35:39 | 只看该作者
(三)东湖借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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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晚上倒了半宿小夜班,在车间的纸箱子里又眯了半宿,这觉睡的,一闭上眼全是鱼漂。第二天早晨我跟金栋儿说,听说龙潭湖钓鱼区开放了,咱去探探路子,也好为下个星期日做些准备。
  龙潭湖离厂最多不过两站地,骑车几分钟就到。
  正是初秋,水美鱼肥的季节,东湖水清如玉,岸边垂柳依依,在柳树的缝隙里,早有十多个人下竿垂纶。
  龙潭湖的规矩,海竿五毛,手竿八毛,通常钓友都是打两支海竿,一支手竿,身边的草棵子里还要藏一个拉坨不能让查湖的看见。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钓一次鱼也算是高消费了,所以钓鱼之前必须要摸清鱼情,才能有所收获。正所谓“行家看门道,利巴看热闹”,同样是刺探军情,这里头学问大了。你若过去问那个钓鱼的人,或者爱答不理,或者云山雾罩,他绝不跟你说实话。根据咱多年的经验总结出一套方法,那就是“一看、二闻、三提溜”。
  “一看”最简单,钓鱼人爱扎堆子,先看看哪儿人多就奔哪儿去,准是出鱼了。
  “二闻”是过去拿人家的食闻闻,是香是甜是酸是臭,什么路数一闻便知。
  说起这“三提溜”可就讨厌了,闹不好会被人骂。干这事不能商量,你说让我看看您的鱼护吧。十有八九会被拒绝。所以干脆装傻充愣,下手就拽,把鱼护提起来一看,这地方有没有鱼,都是什么鱼,一目了然。有的人不哼不哈、不言不语,也许鱼护里已经满了。这时候他最怕人家提他的鱼护,就因为有些肚量小又没什么渔德的兄弟出于嫉妒砍砖头砸窝子,或者在你的旁边下竿,干脆就把鱼钩甩到你的钓点上,弄得大家没的玩。还有没钓到鱼的也烦人家这手——提起来鱼护一看,空空如也,多寒碜哪!眼前这位大爷就是个好面子的主儿,一根手竿忙活了一早晨,鱼护里就俩小白条。正窝着火呢,把金栋儿手里的鱼护一把抢过来扔到水里,没好气地骂道:我最烦你们这号人了,过来就动人家鱼护,什么毛病?!
  金栋儿被人抢白,面子上也挂不住,尤其是当着师傅更下不来台。金栋儿转回头小声跟我说:老家伙骂我,看我把他的竿子弄折了。
  我赶紧压下金栋儿的火气:“不许胡来,本来就是你的不对。”
  金栋儿笑着说:“哪能呢,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金栋儿有金栋儿的法子,又凑过去跟人家盘道去了。
  “老爷子,您那鱼护有个窟窿,大鱼都跑了,就剩了俩白条。”
  “废什么话呀,大的跑了,小的跑不了?该干吗干吗去。”钓鱼人听得出来什么是刺儿话,更显得十分的不高兴。金栋儿不管,接茬臭贫:
  “老爷子今儿您收获不大呀,上礼拜您钓那条大草鱼有三四斤!”
  “敢情!”老先生抬起头来看看金栋儿,“上礼拜你也来了?”
  “来了,就在您左边。”
  “上礼拜那条五斤多!今天不成,没口儿。”老先生态度有所缓和。
  “不是没口儿,是您的食不对。”说着金栋儿掏出一包战斗烟抽出三支,扔给我一支,给老头儿点一支,自己抽一支,烟一抽上就亲近了许多。
  “刚才我闻您这食了,味儿差点儿,您要是……”
  “得得得,我钓一辈子鱼了,用什么食我不知道?”老爷子一脸的不屑。
  “您看,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吧,钓鱼凭的是灵性不是年龄,钓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总结出一套道理。就拿刚才这竿说吧,明明是有口了您却不提,等吃完了您再提那还不空竿?”
  “你说有口我怎么没看见?”老爷子将信将疑,他这俩钟头一直感觉不对劲,总是浮标落下以后抬竿就是空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样吧,您抽着烟歇会儿,我给您练练,您信不信这根烟抽不完就得上鱼!”
  “吹吧。”老爷子正想撒泡尿,乐不得让别人帮忙看着。
  金栋儿接过鱼竿,转过身去,趁上食的工夫把铅皮撕掉了一截,然后把鱼漂向下拉了一尺——这小子要钓半浮。传统钓基本上都是底钓,最难掌握的就是钓浮,铅皮重了漂起不来,铅皮轻了反应又不灵敏。其实金栋说得也有道理,钓鱼凭的就是灵性,越是年轻人反应越机敏,有时候不用漂也能把鱼钓上来。金栋故弄玄虚,还在人家鱼食里啐口唾沫当添加剂。只见金栋儿把钩扔进水里,说了声“上”,鱼就来了。
  “怎么回事?”老爷子问。
  “什么怎么回事?您的鱼食不对,给您加点佐料就成了。”金栋儿又胡咧咧。
  其实这点道道瞒得了谁呀?看鱼星就知道下边窝子发了,只是鱼不在最底层,而是游到了半浮。老先生的鱼食每次打到水里还没落底就被截杀,鱼把食含在嘴里,吃完了再把钩子吐出来,这时候的鱼漂才下沉,再要抬竿,能有个屁。只要在鱼漂停顿的一瞬间抬竿,不能说十拿九稳,也有一半以上的中鱼机率。说话的工夫,金栋儿连中三元,把老头看得眼都直了。
  金栋儿一指身边的我对老头儿说:“这位就是我师傅,我钓鱼都是跟他学的,南城有名的‘鱼鹰’,老玩儿鱼的人都知道。要不让他给您指导指导?”
  这小子拿我开涮,正好我也玩一会儿。我把兜里的团结烟拿出来让老头抽着,说着话我也钓了二三条。今天窝子里都有一水儿的小草鱼,半斤左右,还挺过瘾。老爷子看着我们往鱼护里装鱼,也是特别的高兴。龙潭湖以前是贺老总钓鱼的地方,出水十多斤的大草鱼有的是!“文革”以后打过鱼拉过网,但龙潭湖水面大,东西中三湖相通,哪里打得干净。
  正钓着,就见不远处水面上出现条状鱼星,离窝点越来越近,一看就知道是大家伙到了。金栋儿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把竿子交给他,他有把握。试了三竿没有反应,金栋儿说,师傅帮我找个蚂蚱来,也许管用。湖边上水草多,蚂蚱有的是,捉了只又短又粗的大青蚂蚱交给金栋儿,穿到钩上。
  一会的工夫漂就动了,鱼漂向下一顿,没入水下两目有余,老先生喊:有了!金栋儿还是不提竿,直到底下的那个家伙把鱼漂横向带着移动了一尺多而且渐渐没入水中,金栋儿这才抽竿子,鱼竿顿时成了一张大弓。
  金栋儿看了看手里的竿子,眉头一皱,我知道劲头不小。一圈、两圈、三圈,金栋儿不急着要鱼,鱼也不急着要线,听得见鱼竿插节的地方吱吱作响,看得旁边的老先生技痒,金栋儿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把竿子还给人家:“老爷子,您来过过瘾!”
  老先生特兴奋,今天又上大鱼了!接过竿子遛鱼。我也不闲着,我去预备抄网。
  金栋儿拉了拉我的衣角说了句:“走吧师傅,您打着赔人家竿子还是赔人家鱼呀?”
  我也突然若有所悟,站起身离开钓位。虽然两条腿在往外走,但头还是回着依依不舍地往回看。走出去也就十来步吧,就听“啪”的一声响亮,再看时,那里已是竿断鱼逃。我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动手,就他那四节的芦竹插竿对付这种大草包,不断才怪。
  金栋儿又笑了,他说:“谁让他骂我……”
9#
发表于 2010-3-2 07:31:43 | 只看该作者
10#
 楼主| 发表于 2010-3-3 14:21:03 | 只看该作者
(四)技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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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徒工什么时候最老实最听话,就出师定级之前的那段时间。也不迟到了,也不旷工了,甚至还能帮师傅倒个水、点个烟什么的。因为以前青工出师定级都靠师傅讲评,师傅一句话,也就过去了;师傅说不成,还得延期。
  “文革”以后,厂里头一次有了定级考试。为了便于管理,塑料花车间的机修、模具十多个人合成一组,这次考试从出题到辅导,到阅卷,到实操,就我一个人把关。也是为了借定级这个因由,抓抓青工的技术学习。平常你要让他们看看技术书难着呢,这下没法了,每个人都抱一本钳工工艺学死啃。各人的水平不同,各人的接受能力也不同,有的人我讲一遍就懂了,有的人讲三遍还云里雾里。尤其那些计算公式最费劲,我还得天天盯着他们,每天两个小时的技术课,多抽一包烟卷,多说几车费话。
  干什么吆喝什么,干钳工的就说钳工。一级(精度)的床子干二级的活儿,二级的床子干三级的活儿。那么一级的床子是谁做的?是咱钳工做的。所以钳工最了不起。我说钳工了不起,是因为钳工技术最广泛。什么叫技术?两磅的榔头,一下錾断十毫米粗的钢筋——这就是技术……
  别人都好好听,金栋儿挤眉弄眼。因为这个他最拿手。
  我说老钳工讲的是剔槽卧键,打眼划线。金栋儿撇着嘴笑。这些我都教过,组里他和小马都是我带出来的徒弟。
  我说咱模具钳工不一样,除了本职的钳工工艺学,还要懂得车钳铣刨的加工工艺,还有材料学、热处理学、电火花加工、铸造、刮研等等,才能自己成功地设计制作一套完整的注塑模具。这是什么?这就是技术……
  这时候小马说:“师傅,编鱼网也是技术。”
  其实我盯金栋儿半天了,我讲课他不好好听着,他在下边编抄网。我后讲的这些他都不关心,因为他只管修机器,不做模具。
  我说:“当然,修机器的还要懂液压原理、气动原理……”
  小马说:“师傅,金栋儿他爸就是做液压机的,他爸是八级工,他说他都懂。”
  金栋儿冲他摆手,挥拳头。
  “金栋儿!”我火了,“你把手里那破鱼网收起来!我知道你爸爸是八级钳工,他是他,你是你。你钻的孔就跟枪膛里边那来福线似的,尽是螺旋槽,你美什么美?你要是考试不及格,照样不能定级!”
  上热处理实操课的时候,我讲什么是小黄火,什么是小蓝火,如何把握临界温度。大家都做最常用的12毫米直径导柱淬火,就金栋儿弄了根一尺多长的废推料杆,又是锻打,又是淬火,忙个不停。近看吓我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好家伙,他做了个标枪头子!
  金栋儿嘿嘿一笑:“冰镩。”
  “冰镩都用麻花钢做,一米多长,你这明明是管制刀具。”
  金栋儿说:“师傅哎,这真是冰镩,分体的,出门好带。”
  “让你复习热处理,你怎么做冰镩呀?”
  “我又不做模具我做导柱干嘛?我这个冰镩也是严格按照热处理规程制作的,不信您打硬度试试,洛氏60度,能当凿子用……”
  “没收!”
  金栋儿在课堂上不敢张扬了,下了课还织他的抄网。
  钓鱼的时候他更来劲,他反攻倒算。
  那阵子我背透了,经常“空军”。我只要一说:你今天运气不错,又比我钓得多。金栋儿必然得回我一句:什么叫运气呀,那是技术!
  以前他的话没那么多,现在可倒好,简单一个漂动,他就第一、第二、第三——起码能说出来七种不同,站你身后头瞎指挥,烦死!我倒不是反对他分析研究,我是看不上他的张扬,鱼上来了,就夸鱼的劲头有多大;鱼跑了,就吹鱼的个头有多大,这也是钓鱼人的“人之常情”。只要有一条大鱼光顾,您瞧着吧,一会儿的功夫,恨不得全钓场的人都知道了。实在看不过眼了我才说他:钓鱼人好静,哪有你这么浮躁的?
  有人问我:刚才那个“满场飞”是你徒弟呀?我说:不,那是我师傅——钓鱼的师傅。没看见我的鱼护空着吗?
  我心里话:等着吧,非扳扳你这毛病不可!
  开始考试了。一本钳工工艺学,外加模具设计,笔答两个小时,又计算,又画图,写满了溜溜两张纸。只要认真看书,没有不及格的,这也是我的愿望。
  实操考试可就热闹了,手底下功夫,一试便知高低。几个老模具的尖子,这点儿活不在话下。也有徒工过于紧张,考錾切的时候手擦破了,但都能及格。小马、金栋儿自不必说,那锤轮的,都耍出花儿来了。想当年我在空军地勤的时候为了练这手绝活,把手背都砸得跟包子似的。后来练得蒙上眼也能招呼几锤。如今我教他们俩,照样是真传。
  人都说钳工怕打眼儿,车工怕车杆儿,那是废话。车工不车杆儿车什么?钳工天天都得打眼儿。下边该考钻孔了,孔钻得好不好关键在钻头,磨钻头全凭眼力,尤其“倪钻”最不好磨。磨好的钻头两肩等高,两刃等长,中心正直,后角相同,这样钻出来的孔才能精度和光洁度都达到最高的水平。
  金栋儿有点儿心慌,心慌并不是因为不拿手,是因为没有十分的把握。尤其被我骂了以后,更觉得胆虚。小马说:金栋儿,不然回家让你老爸帮帮忙吧。小马一句玩笑话倒提醒了我,这次考试要求用我发的钻头,现场磨钻头,现场打孔,一次完成。不能提前一遍一遍地磨好了钻头预备着,更不能用别人磨的钻头。
  小马考完了,成绩优秀,上一边偷着乐去了。我总看着金栋儿打孔时的表情不大自然,打完了我一检查,那孔打的,不但精度一流,光洁度跟铰过似的,我都没那么大的把握。我说,把钻头给我看看。这一看我就火了,我发的每一把钻头的钻柄都用砂轮磨了一个不起眼的记号,金栋儿只知道我为考试领的一盒钻头的颜色和尺寸,并不知道我早有提防。我说:再要捣鬼,取消成绩!把他的钻头没收,用我的钻头重磨再钻。
  这次每一道工序我都看着他,这小子,汗都下来了。钻孔的时候忘了加油,还是我帮忙用刷子点了一下。
  我说:“慌什么?要相信自己。钓鱼的人都聪明,钻孔肯定没问题。”
  金栋儿终于考完了。成绩优秀。最后大家的结论是:徐师傅的徒弟,技术第一。人家在部队是修飞机的。连协助监考的车间主任都说,这俩小子,也就徐师傅能辖得住他们。
  我赶紧谦虚几句:别,别,人家金栋儿他爸是八级钳工,我差得远呢。
  我跟金栋儿说:你爸的钻头我留下了,以后我好有个学习的样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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