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之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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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酷暑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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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5点多摸黑出门,骑车一个多小时才到南郊的旧宫,再往前走可就不认识了。昨天临下班的时候我跟金栋儿打听了几遍,他说过了旧宫再往南,用不了一个小时就是三海子。我是边骑边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描述的那个地方。这时候才有点儿后悔:要是约好了在一个地方等他们就好了。一个小时前还有两拨“夜袭队”驮着长短家伙飞也似的从我后边往前冲过去,看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我心里还在笑话他们:不就是多钓几条鱼,至于的吗?现在可倒好,到处黑乎乎的,连个人影也看不见,更甭说打听路了。
天渐渐亮了,在路边早点铺吃了一个油饼,喝了一碗豆浆,怕自己渴,还买了几斤西红柿带上。心里想晚就晚吧,不就是玩儿么!
在一个坑边下了竿,蹲了半个小时没有动静。虽然有几个人甩竿,走近一看却都不认识,看来还是没找对地方,于是就继续往南走。就这么走走停停,路上用了将近4个小时!一直到9点多,我才找到那个传说中的能疯狂上鱼的芦苇荡。一个星期以来就一直盼望着,以至于昨天晚上兴奋得到半夜2点还没睡着。这一路的奔波疲累,让那份预期的快感消散了许多。
芦苇荡的南边是一片规整的鱼塘,水面很大,有十来个人在那里垂钓。不过要想走到南边去还要费些周折,坑边没有路了,得扛着自行车才能绕过这片水塘。我不愿意凑热闹,反正我也来晚了,我要是过去那几个哥们会笑话我的。今天算是探路,就在这里钓吧,好在眼前的芦苇荡边上就有一片净水。风景又好,养眼养心。
不用打听,也不用着急,凭经验知道只要是一下竿就有人来收钱。5元钱玩两根竿,钱多了掏不起,竿多了也看不过来。
远处跑过来一个男孩,上边鼻涕浪迹,下边精赤条条。见我已经下竿,扭头就往回跑,边跑边喊:“爸爸,有人钓鱼啦!”
不远处几个年轻的农民在装车,其中一个说:“看,小丫精着呢!又给他爸报告去了。”
“可不!二狗子看这个塘八成没少抄肥。”
正说着,二狗子来了:“5块!”
“给您预备下了。”我说。这5元钱是俺家那位“上级领导”特批的钓鱼专款,您看咱牛不牛?!
二狗子收了钱走了,二狗子的儿子可没走,蹲我旁边看着——看着我的西红柿呢。
“吃吧。”我一边说着,一边从鱼钩上摘鱼,那是一条鲫鱼,有二两重,漂送得相当漂亮。
孩子拣大的拿了个西红柿,径自吃了起来,西红柿汁流了一胸脯子。
我把鱼护从包里掏出来,把鱼放到护里,然后把鱼护系在水边的芦根上。不管大小,好歹是条开竿鱼。
既然有鱼,那就把钓位定在这里吧,用窝子罐儿打了两罐酒米,等着的工夫,我也吃开了西红柿。
那边的车装完了,几个后生在车边上歪着。一边抽烟,一边跟孩子打镲:“狗蛋!又跟人要吃的呢!”原来二狗子的儿子叫狗蛋。
“狗蛋,过来!问你点事。”
狗蛋扭着泥屁股过去了。
“我问你,”那家伙未曾开言,先是坏笑,“晚上,是你妈骑你爸呀,还是你爸骑你妈?”
“我妈骑我爸。”狗蛋很肯定地回答。
“哈哈哈哈……”
又有鱼上钩了,还是鲫鱼,原坑的野鲫,又黑又长。
连着上了几条鲫鱼以后,就开始闹小鱼了,有白条,有船钉,还有小趴虎鱼,这叫什么玩意儿啊?上个星期他们每个人都钓了二三十斤鱼,肯定不会是小趴虎!我想再坚持一会儿,要是还没有正经鱼,我就挪挪地方。
太阳很毒,水面很亮,亮得有些晃眼。身后有一棵小柳树,再往后退两步就是树阴,看着远方在那片亮水里钓鱼的鱼迷们,真替他们难受,多热啊!算了,我还是在这儿忍着吧。
有个卖西瓜的小贩朝我招手,我把他叫过来,两元钱买了四个枣花西瓜。虽然小了一点,却有四个之多,够我一天吃的。
钓了一条半斤的拐子,又闹上了。为了对付小鱼,我把鱼钩上换成大食,让它们啃去吧,一时半会且啃不完呢。于是小鱼就拖着漂跑,跑着跑着就黑了,我正犹豫,鱼竿子突然弯成了弓形,上大鱼了!
我站起来把住了竿子遛鱼,这么多年的经验不是吹的,对付三斤以下的鱼得心应手。那几个小青年看我钓上鱼了,都过来给我助阵。这鱼闹的,左冲右突,折腾了一六七开,终于被我抄上岸来。围观的人们一片惊呼,好家伙,这是什么?黝黑发绿的身上带着斑纹,原来是一条四斤多的大黑鱼!我怎么把这玩意儿也给钓上来了?它肯定是咬住了上钩的小船钉,才把自己也给挂上了。
鱼拉上来了,我浑身汗透。顾不得收拾东西,坐在那儿心跳不止。也许是夜里没有睡好,一种虚脱的感觉,浑身无力。
我把西瓜敲开,吃了半个西瓜,还是热得不行。眩晕,我于是让自己躺下,躺在荫凉里,把雨衣铺在身下。我想躺会儿也许会好一些。小青年们都走了,还是狗蛋陪我,手捧着剩下的那半个西瓜。
“狗蛋,我问你……”我想让自己笑,因为我太难受了。
“我妈骑我爸。”狗蛋还是那样冷漠地对待这个问题,也许他一天不知道要回答多少遍,每遍都是那种潇洒的感觉。我想我该笑的,但我仍然笑不起来,我的头很沉,觉得胸口憋闷,心慌气短,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我知道我是病了,病得这么突然。
狗蛋妈来了,脸并不像二狗子那样黑,年轻,屁股翘得高高的,怪不得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来喊狗蛋,该吃中午饭了。
狗蛋指了指我:“妈妈你看他!”
那女人停住脚步,愣了一下,然后问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事,有点儿困,躺一会儿就好了。”
狗蛋身上手上都是西瓜粘子,狗蛋妈就拉着他在水边上洗。远处那帮小子又喊上了:“别洗了嫂子,待会儿还一回呢!”
“放你娘的狗屁!小兔崽子你过来,我给你洗洗嘴!”狗蛋妈骂着,拽着孩子悻悻地走了。
下午的太阳更毒,我虽然躺在荫凉下,却如同是被放在蒸锅蒸一样,我撕扯着领口,就一件背心了,没的脱了。
远处芦苇丛下,两只水鸡子在踩蛋。水面上被搅得劈里扑噜的水花乱溅。一只受了惊吓的蝉直着嗓子“呀——”的一声呐喊,冲入蓝天。
天的最上头有云在动,又是一阵眩晕的感觉。
我在想我的妻子,昨天晚上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她要是在家,每次钓鱼都会给我预备好午饭让我带上,或者糖饼,或者别的什么。这时候她们可能在海淀的姥姥家舒舒服服地睡午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半。然后起来吃西瓜,喝茶。
如果她在我的身边,她一定会递过来一块凉凉的毛巾为我擦汗。当然还有一杯温开水,几粒小药片,立等着一直看我把药咽下去才肯罢休。我最讨厌她那些药了,我说她无照行医,有时候这个“江湖郎中”的行医热情真让人无可奈何。
我看了看身边的西瓜,我想,再吃一块吧,到吃饭的时候了,吃点东西也许会好一些。
西瓜打开了,不甜;又打开一个,还是比白开水强不了多少。也许是因为我病着,嘴里什么味道也分不出来。
眼前有些昏暗,我好像是睡着了。有人在骂,再睁眼的时候,就有几个钓鱼的人正从塘边离开。
“今儿白来了,空竿!”
“钓个屁呀,上礼拜那几个上鱼的钓点都让看坑的给撒上白灰了。”
“还不如去三海子呢,吹得那么神,我TM连个鱼毛也没钓上来……”
原来这里不是“三海子”!我这是到哪儿啦?
算了,收拾东西走人。刚坐起来,头就发沉,更甭说站了。
“狗蛋!”我喊着。狗蛋就跟个猎狗似的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
“狗蛋,回去问问你爸……”
“我妈骑我爸!”还没等我说完,狗蛋就开始抢答了。
“靠的,我不是问他这个,我是问问,这附近有医院吗?”
狗蛋当然不能白去,抱着半拉西瓜跑了。
天快黑了,我开始发愁,怎么办呢?要是金栋儿在就好了。我试着站起来,有些晕,但终究还是立住了,一点一点的,收拾东西。
二狗子终于来了,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喊:“收竿啦!”
“城里的吗?”他问。
“是。我本想到三海子钓鱼,和几个哥们走丢了,不知道怎么摸到这里来了。”
“三海子?呵呵,这儿连五海子都过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5元钱,“给!这钱是你的,还给你。我们狗蛋说你一直躺着没怎么钓鱼。”
“那多不合适啊!再说我今天也钓到鱼了,怎么能不给钱呢?”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就那条黑鱼啊?我还要谢你呢,你知道它一年得吃掉多少鱼苗?!其实收了钱也是交到队里,我媳妇是队长,她不让收你的钱,她还说你把西瓜都给孩子吃了。”
“我今天可能是中暑了,头晕。我请问您,这附近有小医院吗?”
“荒郊野外的,哪有医院啊?白天公社倒是有赤脚医生,这时候也早回家了。你这样吧,那边有拉砖的卡车,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捎你一段。”
也只好如此了。二狗子帮我推着车,我提着东西,向那几个装车的人走去。
“二哥学雷峰做好事,有我们什么好处啊?”这帮小子又跟二狗子开涮。
“来,抽着!麻烦各位了,都有!都有!”我赶忙掏出衣兜里的战斗烟,挨个撒着,挨个点上,陪着笑脸。
几个人七手八脚,帮我把自行车抬到卡车的砖垛上,我自己坐在驾驶楼子后边,就这样,把我送到了旧宫。
到了旧宫我就认识路了,不但心里塌实,连身上也感觉轻松了许多。喝了一瓶冰镇酸奶,痛快!其实那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想,我要是下到水里泡一会儿,也不至于把自己热个半死!
夜里10点多敲开家门,孩子睡了,妻还在等着。桌上摆着饭菜,我却张不开嘴。我说:“老婆我好想你!我今天差点回不来了……今晚睡的时候……”
妻怔怔地看着我,摸摸我的脑门:“天!真的发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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