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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strong><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4pt; FONT-FAMILY: 仿宋_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mso-bidi-font-size: 12.0pt; mso-font-kerning: 1.0pt; mso-bid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4pt; FONT-FAMILY: 仿宋_mso-bidi-font-size:9.0pt;"><p>父亲——病床边的回忆</p><p></p><p> (一)</p><p></p><p>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急促地呼吸并不时地咳嗽着,痛苦将他平日端庄的脸极度扭曲。医生在进行着程序性的检查,病房里显得有些乱,母亲无措的神情给本已紧张的空气增加了浓度。</p><p></p><p> 我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病房,对母亲安抚几句后,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开始了对这意料之中但有些突然的事件做初步的评估,以应对今后的日子。</p><p></p><p> 父亲初步被诊断为肺炎,以他85岁的高龄,患肺炎是一个及其危险的征兆,何况父亲还患有脑血管病和老年痴呆病。</p><p></p><p> 父亲是个很怪的人。这是当我步入中年以后,回忆起父亲的经历和与他一起生活的情形归纳得出的结论。就在住院的前两天,当母亲劝说他上医院就诊的时候,他还发出“你就想给医院送钱”的怪论。父亲在家里说一不二,即使在近几年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依然把家庭的财权把得死死的,母亲想买点什么都要请示,不经他的同意是绝对不行的。一个人拄着拐杖到银行取钱,说是取1000元,拿回的却是100元,到银行一问,人家营业员拿出父亲填写的取款单据,上面明明写着100元。脑子早已经不够用了,可权力仍然把握着。像头风烛残年的雄狮,在他统领的狮群里,依然保留余威。</p><p></p><p> 父亲几乎没有朋友,尤其到了老年,自闭倾向严重。在大院里散步,遇到认识的人连个头都不点一下,这点,母亲经常埋怨说“你爸把人都得罪光了,他自己的同事我打个招呼他都烦”。有一次,母亲生病,一女同事带着水果来看望,坐在床边跟母亲聊天儿,父亲过来问道“你知道她得什么病吗”?那人不解:“不是心脏病吗”。父亲道:“你知道是心脏病你还和她聊天?还不走”。那人被轰了去,母亲气得直哭。</p><p></p><p> 医生的检查告一段落,父亲在发烧,肺部有罗音,肾功能萎缩,血压180/90,人处于浅度昏迷状态。吊瓶用上了,监护仪摆在了病床边儿,我和母亲面对着的是一个严峻的现实。</p><p></p><p> 家里的保姆带到了医院,那是春节前请到家里来的。那女人40多岁,没文化,名字也怪怪的,叫个“树娃”。趁着节前大多保姆返乡的机会提高价码,每月要1000元工资。按母亲的意思,左右邻居请的保姆都是800元,我们也不能高了。当时,我只想先有人照顾父母,高点儿就高点儿,过了春节再说,不行再换人,就这样带回了家。现在看来,这保姆还真是找对了,她这辈子除了伺候人,恐怕没做过别的什么,从小带弟弟妹妹,18岁嫁人带自己的仨孩子,孩子大了又出来做保姆,呵,专业就是家庭护理。</p><p></p><p>父亲入院前生活已经不能自理,母亲照顾他有些吃力,树娃来了,母亲轻松了许多。最让人称心的是,树娃照顾老人还真在行,又不忌讳是男病人,擦屎接尿没有一点顾忌,母亲再不提800还是1000了。</p><p></p><p> (二)</p><p></p><p>我坐在病床边上,观察着父亲的表情。他时而说些谁也听不明白的胡话,时而像是若有所思地用混浊的眼神望着天花板,时而又长长地出气。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思维,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处境。连续几天高烧,加上很少进食,已经虚弱得弱不经风,父亲的命运已经不在我手里,甚至不在医生手里,我感到已经到了听天由命的地步。</p><p></p><p> 保姆树娃虽然已经很尽力了,但母亲仍不放心,围着父亲不停地转,直到实在太累了才坐下来。</p><p></p><p> 为了不使母亲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我总是提出些话题,力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但话题却始终绕不开父亲。</p><p></p><p> 父亲比母亲大10岁。据母亲讲,当时介绍人将父亲介绍给母亲时隐瞒了两岁。那是解放初期的事情,父亲燕京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新华社内蒙分社做记者,母亲当时是小学教师,年轻的母亲仰慕既是大学生又是新华社记者的父亲,父亲年轻的时候很英俊,也很有才气,所以对多大了几岁母亲也不太在意了。</p><p></p><p> 父亲与母亲结婚几天后就去了朝鲜,是作为抗美援朝新华社前线记者去的。父亲曾经讲过,他两次从死神手掌中神奇逃出。一次是由于怕美军飞机轰炸,汽车在夜间行进不敢开灯,结果卡车翻到了河里,与他一起去的两个记者当场就死去了,幸好他会水,从车底下爬了出来。另一次是战争快结束了,一次谈判,需要翻译,本来派父亲去,结果另一个记者争着去,没想到汽车半路被地雷炸翻,那个记者替我父亲牺牲了。幸好父亲抗美援朝活着回来了,不然就没我了。</p><p></p><p> 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父亲由于常年在外采访,偶尔回家一趟,想与儿子亲热一下,其实也就是抱一下,却竟然遭到了我的拒绝,一生气,把我扔到门外的柴禾堆上。母亲说到这儿竟然笑了起来,她一定是想起了几十年前那虽然贫穷但却很温馨的日子。她讲的这个故事,我因为太小,当然不会有记忆。</p><p></p><p> 据母亲说,当时在分社就属我父亲的稿子最多,以致于57年反右成了重点关照的对象。父亲性格孤僻但决不向强势低头,他到北京新华社总社来申诉,申诉的结果是被调到了北京新华社总社,从此,我们一家人开始了在北京的生活……</p><p> 主治医生进来了,告诉我们,父亲的化验结果表明,他的肾衰明显,要准备做透析……。</p><p></p><p> </p><p>(三) </p><p></p><p></p><p></p><p></p><p>听到医生讲要透析,我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般常识,透析是肾衰竭病症的治疗办法,而我父亲是因为肺炎住进医院的,怎么会……?我马上来到医生办公室,想弄个明白。医生的表情很严肃,他用了许多专业术语和指标来说明我父亲的病情,中心意思是父亲肾衰,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地步。同时,他给我一张表格,标题是“危重病人通知书”,叫我签字。其实,那通知书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给家属,而医生恰到好处地抓住了这个时机。 </p><p></p><p></p><p></p><p></p><p> 母亲得知后又是一阵伤心,我又是一阵劝慰。 </p><p></p><p></p><p></p><p></p><p> 与此同时,医生给父亲下了尿管和鼻饲(音),从此,父亲的进食靠管子,排尿也要靠管子了。到了这般光景,我心里开始有些紧张了。那天,我和母亲很晚才回到家,两人对坐着,没心思做饭吃,也不想睡觉,谈论着父亲的病,商量着以后几天该做的事情,不知不觉地就谈到父亲早年另一次生病的情况。</p><p> 那是文革时期,父亲已经从新华社调到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在英语系当副主任,倒霉就倒霉在这次调动上。文革最初是学校的红卫兵造反,父亲被扣上了走资派和地主分子的帽子,挨学生的批斗自然不在话下。那时我还小,还懵懵懂懂地参加学校批判老师的运动,忽然有一天,我感到了情况不妙,有个同学骂我是“狗崽子”,并在班上宣扬我父亲是“二外”的走资派,从此,我自然地被划到了另类。</p><p> 一次,父亲把我拉到他的身边,跟我讲述他被定为地主的原因。那是1948年,父亲大学毕业,到武汉大刚报实习,路过老家,当时我家有80亩地,由管家代管。爷爷已经去世,祖母随大伯在上海,管家见父亲回村,就交我父亲一笔钱,是托我父亲带给祖母的。就是这笔钱被红卫兵称为地租,说我父亲是回乡收租,收租子当然就是地主了。我父亲依据政务院的关于成分划分的政策据理力争,但没用,狂热的红卫兵好不容易抓到条大鱼,怎肯罢休。这样,我父亲成天挂牌子游街、挨批斗,接着就关了“牛棚”。抄我家的时候我正好在屋里睡觉,一帮学生进屋后就翻箱倒柜,把我轰了出去。我躲在对面楼上忐忑不安地张望着,直到学生们押着我父亲走后,我才回了家。父亲当年做记者的手稿被抄走了,连我藏在床铺底下的几块私房钱也不见了。</p><p> 被邻居的孩子们知道我家被红卫兵抄了,我更感到抬不起头 来,再也不愿去参加学校的大批判系列活动了。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去了河南的干校,从此,我和父亲一别就是好几年。大概是到了71年的一天,父亲从河南干校回来了,我们是在北京站见面的。母亲那天上班,只好我一人去接他。当我见到他时,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穿一件破棉袄,蓝色裤子上打着白色的补丁,驼着背,头发乱着,牙也掉了几颗,一根扁担挑着个脏兮兮的行李卷,看上去,他苍老了许多。我实在不忍母亲见到他时这个样子,就带他先去理了个发,洗了个澡,然后才回到家。这件事,以后还经常被父亲提起,说我是怕他给我丢人。不久父亲病了,据说是肝硬化,消瘦、大便不成型、身上多处出现蜘蛛痣,按说这是肝硬化的表现,可现在想来,也许是诊断错了。要知道,若是真的患上肝硬化,恐怕早完了……。 </p><p></p><p></p><p></p><p></p><p> 我最担心的是母亲的承受力,所以,我引导她到“生老病死是不可逃避的现实”的话题。 </p><p></p><p></p><p></p><p></p><p> 第二天,我去了寿衣店……,又隔两天,我去照相馆放大父亲的照片备用。 </p><p></p><p></p><p></p><p></p><p>(四) </p><p></p><p></p><p></p><p></p><p>父亲病情的发展,并非我想象的那样糟,两周后,烧退了。尿毒症的标志性指标——饥肝(音)持续下降。由于每天从鼻孔输入足够的营养,人也有了些精神,给他翻身时他也能给予配合了。 </p><p></p><p></p><p></p><p></p><p> 今早到医院,保姆树娃笑着告诉我,父亲夜里忽然唱起了志愿军军歌,逗得相邻的病号和看护人员都乐啦。 </p><p></p><p></p><p></p><p></p><p> 父亲其实不怎么会唱歌。父亲曾讲过,文革时,造反派每天要督着他们一伙走资派唱“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起初,父亲跟着哼哼,其实是什么歌词根本不知道,直到有一天被识破了,罚他去清理猪圈(当时在河南干校),直到后来,“东方红”也没唱明白。 </p><p></p><p></p><p></p><p></p><p> 我少年的时候,曾见过他慷慨激昂地唱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估计也就会唱几首老歌。 </p><p></p><p></p><p></p><p></p><p>我见父亲醒了,其实就是昏睡时眼睛睁开的时候。我先请安,然后问道:“爸,你会唱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吗?”迟疑了一会儿,父亲用含混的声音唱了起来:“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他唱得断断续续,但歌词几乎没错,当他唱完的时候,在场的人一起鼓掌,父亲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p><p></p><p></p><p></p><p></p><p>(五) </p><p></p><p></p><p></p><p></p><p>父亲入院已经俩月了,前一个月用“死去活来”形容绝不为过,可后一个月,只能用“煎熬”来做注脚了。“五一” 期间,弟弟从澳洲回来,侄子也回来了,回来看看也算是尽孝了。没几天,又都走了,留下的依然是我和母亲。 </p><p></p><p></p><p></p><p></p><p> 时常处于昏睡状态的父亲有保姆树娃全天陪护,我只是下班后到医院请安,然后回家陪母亲。算计着树娃替我看护父亲所付出的劳动价值,我心甘情愿情愿地、隔三差五塞给树娃些钱,维系着这种脆弱的雇佣关系。说实话,若树娃提出不干了,我马上就得抓瞎。 </p><p></p><p></p><p></p><p></p><p> 护士说父亲是清醒的,因为他经常唱个歌儿,还与医生用英语对话。在我看来,其实那是假象,是一种潜意识使然。有时,我来到了他的身边他都认不得我,能说是清醒的吗?天天打着吊针,大小便不能自理,这样的日子还将继续下去,或是父亲康复,哪怕是能回家躺着,或是……,不敢想,想也没用,扛着吧。 </p><p></p><p></p><p></p><p></p><p> 每每周五晚上,我的那些钓鱼死党电话不断。两个月没敢提钓鱼的事儿,钓鱼属娱乐范畴,家父病重,娱乐的事只能割爱了。 </p><p></p><p></p><p></p><p></p><p> 说起钓鱼,启蒙的老师正是我的父亲,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父亲第一次带我和弟弟去玉渊潭钓鱼,从此我就走上了不归路,成了一个十足的钓鱼迷。 </p><p></p><p></p><p></p><p></p><p> 玉渊潭公园,又叫钓鱼台,我小的时候,当地农民的称呼为“北河山儿”。那天父亲高兴,拆下一根蚊帐竿儿,带着我和弟弟就去钓鱼了。在钓鱼的路上,父亲讲,他小的时候,老家房后就是一条河,里面的鱼多的很,他总能钓许多鱼。可我们第一次钓鱼,只钓到一条很小的鱼,现在想起来,也就是一条“船丁鱼”吧,我们用个小桶把那鱼提了回来,那情景在我记忆里太深刻了。 </p><p></p><p></p><p></p><p></p><p> 文革开始了,停课了,不用上学了。我跟几个小伙伴就成了玉渊潭的常客,天天去钓鱼。当然,和现在比起来,也不算正经的钓鱼。鱼竿儿是蚊帐竿加扫帚苗子,也就三米来长,钓鱼的线用衲鞋底用的小线,鱼钩、鱼漂倒是在渔具店买的。我们经常钓到的鱼多是 “船丁”,鲫鱼偶尔钓到。记得有一次,我钓到一条一斤多重的鲤鱼,回家的时候,挂在鱼竿儿上招摇过市,一路上听那行人赞扬:“看,那小孩钓那么大一条鱼”我听到后得意极了。 </p><p></p><p></p><p></p><p></p><p> 前几年,又与父亲提起他带我们第一次钓鱼的事,他说都忘记了。我问:“你想不想去钓鱼”?他说:“钓不到的,白费力气”。我告诉他,有个好地方可以钓到。随后,我们一起去了碧溪垂钓园。那天,我们钓了许多鱼,因为那鱼太容易钓了,父亲好高兴。那是父亲最后一次钓鱼,是我带他去的。</p><p> 小时候,父亲带我钓鱼,他老了,我又带他钓鱼,两次钓鱼,间隔跨度几十年,凝聚了我们父子的深情,令我经常想起。</p><p></p><p>(六) </p><p></p><p>昨天,我收到医院第二份病危通知书,病危通知书密密麻麻写着父亲的病情,肾衰、肺衰、心衰……,一共十几项。医生与我的谈话进行了半小时,中心意思是——坚持还是放弃。我将要作出的是心灵倍受折磨的、痛苦的抉择。如果放弃,父亲马上就会离去,如果坚持,插管上呼吸机、血液体外过滤或其他非常的医疗手段将继续折磨父亲,而最终的结果可能依然要离去,只是时间会长一些,我们家人也要陪着遭受更长一段时间的煎熬,从医生的谈话中我感到了,父亲生还的几率极小。我从没这么犹豫过,这真是要命的两难抉择啊。 </p><p></p><p> 最终,我决定坚持,选择了极大痛苦与极小生还概率的组合。今天,父亲进了重症监护室(ICU)。 </p><p></p><p> 父亲对我一生的影响极大。许多年前,当我的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是父亲用伟大的爱拯救了我,又是父亲,在我一生最为关键的时刻扭转了我生活的轨迹。 </p><p></p><p> 记得我九岁那年,“六一儿童节”我刚加入少先队,没过几天我就生病了,得了肾炎。小孩子不懂事,不晓历害,做父母的急可就大了,现在真的可以想象。家里当时所有的积蓄大概仅120元,都为我花了,我住进了北京的儿童医院。据后来母亲讲,当时我的病情很严重。可我只记得当时撒出的尿都是发红的,红血球和白血球指标都很高。记不得在医院住了多久,病情稍微稳定些就出院了,现在想来恐怕是经济上的拮据,再以后就是父亲每周两次背着我乘公交车去医院。每当化验结果好些,父母就显得很高兴,一旦化验结果不好,父亲的脸就会沉下来,一家人都没了笑脸。 </p><p></p><p> 那时刚刚过了“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凭票证购买的鱼、肉、蛋、糖等都先仅着我吃,全家人都围着我转,可我的病却一直不好。后来听母亲讲,当时有的医生已经给我下了断言“这孩子的病不会好的,拖着吧,顶多几年……”母亲听到后竟失声痛哭。我的父亲却没有放弃,他又带我去护国寺中医院看中医,我开始大碗大碗地喝中药。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将近一年时间,我的病居然好了。现在想来,如果当时父亲放弃,或不去拼全力挣扎,我早去应验“黄泉路上无老少”的老话了。 </p><p></p><p> 七十年代,中学毕业后我当了粮库的搬运工人,一干就是好几年。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工人当中一些文革前的老高中生纷纷报名考学,我当时真的好羡慕,可我仅仅读了初中,而且,我们那时的初中,除了搞大批判就是劳动锻炼,没学多少知识,所以我根本就没敢有报考的念头。 </p><p></p><p> 清明节后的一天,父亲与我交谈,问及我的工作和业余生活,并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你必须去读书,从现在开始,去准备考学,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即使考不上,还可以自学……。 </p><p></p><p> 那天的谈话太重要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开始复习功课,说的好听叫复习,其实就是用半年的时间学习高中的课程。幸亏我从小语文有些功底,加上玩命儿,那年我竟然奇迹般地考上了大学的文科专业,从此,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p><p></p><p> 快开学的时候,父亲非要到我的学校去看看,我俩一起乘公交车去了,一路上父亲又跟我讲了许多。我的一生与父亲的关爱至关重要,我不想离开他。 </p><p></p><p>(七) </p><p></p><p>父亲将离我们而去,现在,他仍然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他已经进入昏迷状态。医生撤去了血虑,也不再进行抢救,我用难以名状的心情等待着他的离去。 </p><p></p><p> 前天,医生郑重地告诉我,抢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继续抢救意味着父亲的生命只能依靠医疗器械和贵重药物维持,而结果是钱尽人亡。 </p><p></p><p> 这结果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当父亲进到重症监护室的第二天,我就去了西郊的公墓,为父亲选择了墓穴。 </p><p></p><p> 进重症监护室抢救实际上是为了活着的人,是为了母亲,也为了我自己。这回,我才真的体会到,有时候,我们必须做明知没用但必须要做的事情。 </p><p></p><p> 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每当我静下来,就会想起躺在医院、插着鼻饲管和尿管的父亲,想起当年和父亲在一起生活的场景。原本,儿时的回忆应该是美好的,可在父亲病危的当口,越是想起当年父亲严厉、慈爱的面孔,心里越是难过。 </p><p></p><p> 父亲是严厉的,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父亲的开怀大笑的情景,只有严肃的表情和认真的说教。他最常用的名言是“棍棍棒棒出孝子”,最常讲的故事是“三娘教子”。他的慈爱表现在他教育子女的执着精神,那年月,没几个家长能象我父亲那样时常陪着儿子读书,并经常提出一些课外的学习要求。 </p><p></p><p> 对于小孩子,周日多么想出去和小伙伴们玩耍,可父亲的规定是,周日上午写作文,只有下午可以出去玩儿。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老师出了个《我的家》为题目的作文,在描述家的位置的那段儿,父亲给加了一句“我的家就在著名的军事博物馆附近”,结果老师在那段话上画了一行红色的圈儿,评语是:这段话表述得非常好……,几十年了,这个情节在我记忆中十分深刻。 </p><p></p><p> 小时候,我的功课没得说,班里总是前两名,就是特别贪玩儿。逗蛐蛐、捉蚂蚱、钓鱼这些传统的玩艺儿我都会,官兵捉贼、捉特务、骑马打仗等游戏一玩儿起来就忘乎所以,因此,我经常因为玩儿出了圈儿而挨揍。父亲的严厉真真的体现在棍子上,那是一把鸡毛掸子,枣木把儿的。我挨揍的时候,弟弟总是胆怯地战在一边看着,我经常把“杀鸡吓猴”的成语与当年那情景联系在一起。 </p><p></p><p> 记得那年,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用铜丝编了一个爱不释手的蛐蛐罩子,可那天带弟弟捉蛐蛐回来太晚了,进门就是一顿揍,那蛐蛐罩子被爸一脚给踩扁了,我不是为挨揍,而是为那蛐蛐罩子哭了好一阵儿。 </p><p></p><p> 大了一点,我学会了做半导体收音机,因为没钱买电烙铁,就用电热丝做了一把,弟弟好奇,趁我不注意时过去摆弄,由于绝缘做得不好,把他电到了,幸亏我发现及时,切断电源,他的手掌上被电灼击了两个小洞,半晌惊魂未定。当晚,父亲回来,弟弟告状,我又挨了一顿臭揍……。 </p><p></p><p> 今天下午,我又去看父亲了,他静静地躺在那儿,我没敢去呼唤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因为我在医生那儿签了字,签字意味着放弃抢救。没人强迫我签字,我又不得不签字,我面对父亲的时候心理承受着折磨。 </p><p></p><p> 我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在不十分痛苦的情况下,安详地离去。 </p><p></p></span></span></strong></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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