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之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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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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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FONT size=3>我拎着渔具包，带着一身汗酸，匆匆奔上五楼，想赶在妻子下班前把饭菜做上。岂知，伸进防盗门锁眼的钥匙没转动，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瞧你，晒得一付可怜相，图个啥？”我刚跨进门槛，就迎来了妻子的这些话。
我陪着小心问：“怎么回来这么早？”
“还好意思问呢！后天就周六了，野游咱家带啥？你闲在家里，倒是张罗买点东西呀，就知道钓鱼！”
“野游那点小事，何敢劳驾领导？我明天马上落实！”我多少带点愧意地打趣说。
妻子抬头看看挂表说：“我回来半天了，想陪你去买野游的东西，等你也不回来，都急死我了！咱说好了，这事我就不管了。你别舍不得花钱，一年不就这一次吗？”
我家兄弟姐妹六个，有私家汽车的就占四户，唯独我家是地道的工薪族。我是一家国企宾馆的厨师，单位效益不好，闲在家里快半年了，眼下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妻子是政府部门的普通机关干部，是一个很要面子的女人，平时亲友往来，从不肯落过。往年，我们兄弟姐妹六大家都是到近郊的旅游景点野游，一切费用各家均摊，倒也无所顾忌。今年大家都嫌旅游景点太闹，决定到人烟稀少的松花江北岸上游地段去玩，各家自备饮食，在野外聚餐。这正对我的心思，妻子却为此犯愁，一再叮嘱我做几道高档一点的不常见的菜，惟恐在有钱的众家面前显得自家寒酸。
第二天，赶巧妻子单位有活动，很晚才到家。进屋后，她一边脱着长筒袜，一边急迫地问我：“野游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坐在方厅的台灯下拴着大米粒那般大小的零号钩，正用牙齿费力地咬住钩把上的细线头，一手用劲地拽着钩脑线，还没容空回话，妻子已经来到身后，推着我的后背说：“东西都备齐了吗？”
我放下钩，转过脸说：“看你急的，该带的全都弄好了，你洗洗睡觉吧，明天得起早呢。”
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又拉开橱柜，可能没有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东西，对我嚷道：“你做的菜呢？”
我忙过去，扳着她的肩头，使她面向凉台，指着地上几个装好东西的大兜子说：“用的在这儿，吃的就是冰箱里的那些。”
她狠劲甩掉我的手，扭头跑进大屋，坐在床上哭起来。
上网学习的儿子这时从小屋走出来。他在本市的一所大学读书，每逢周五回家住两天。他见妈妈气哭了，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从门挂上取过一条毛巾，走过去。
“妈，真有这么严重？”他用毛巾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
妻子有些难为情地推开儿子的大手，拿过毛巾，自己擦净泪痕，仰起脸对比我高出半头、书生气十足的儿子说：“不是妈事多，你爸爸那一套根本行不通，现在人们心里的价值观念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都是一样的人，干吗要让别人瞧不起？你可别学你爸……”
“妈，别说了，我回来后，我爸一直没闲着，忙得浑身都是汗呐！”儿子替我打着圆场说。
我狠了狠心，从酒柜底层拿出两瓶珍藏多年的五粮液，笑嘻嘻地对妻子说：“好了，好了，我把老箱底都贴上了，总不至于让你丢脸吧？”
妻子见事已至此，想买啥也来不及了，对我嗔道：“你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你有手艺，又有时间，就该给大伙做几道象样的菜。再说，你明天怎么面对那些孩子？你怎么就分不清家里家外呢？瞧着明天难堪吧……”
翌日早晨，我一家三口穿戴整齐，提着大包小裹站在楼下的林荫道上等车。
时候不大，两辆轿车、一辆客货、一辆面包按点开来了。我们上了面包车。
我把渔具包立在贴身的车窗旁，还坐没稳，就成了车里的焦点，大伙纷纷问我带什么好吃的了。他们很喜欢吃我做的菜，在这个圈儿里我过去没少挨累，总是忙在先吃在后，花费也最多。
大家热切期待的目光，使妻子白净的脸上泛出了红晕，儿子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故作神秘地说：“现在保密，到时候自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太棒了……”车里响起了小字辈的欢呼。
身边的妻子使劲掐了我一把，疼得我差点没叫出声来。
车队出了市区，过了公路大桥，已减慢了速度，缓缓地行驶在被绿色围绕的土道上。车上的人停止了交谈，都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望着窗外的一切。这些对我再熟悉不过的景致，竟招引出这么多惊奇、焦渴的目光，可见整日穿梭在都市的水泥石林的人们多么需要到自然中去走走、去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啊！
车队在有几棵大柳树的江边停下。大江一直在落水，这里离真正的江边有五、六十米远，车只能停在这儿了。
男人们立刻在草地上支起两个太阳伞，从车上卸下两张麻将桌和按人头带来的长腿木凳。
女人们在大树阴下的草坪上把各家带来的不同颜色的塑料布连接成一片。
几个大学生探讨着怎样支架起两顶新帐篷。
年龄小的孩子们在草地上喊呀，跳呀，捉着虫蝶。
原来说好，会钓鱼的人先去钓鱼，现在见这儿离江边远，加上天热，再说江里也没什么鱼可钓，就改变了主意，都冲向了麻将桌。
光秃秃的江岔裸露在耀眼的阳光下，从那边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可能都怕晒黑了，没有谁张罗到水边去玩水。
我背上在家已经精简的渔具包，拎上一个沉重的大包，兴冲冲地奔向江边。
江边全是落水后显露出来的黄沙。我搜寻了一些江边的石块，借助石块的力量才把凉伞支上，鱼竿架也被固定平稳，我下了三把漂竿，荤素饵兼用。
有江水吸着，坐在凉伞下，比岸上的树阴下还要凉爽几分。迎面不时地吹来不大的西南风，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的涟漪。望着幽幽的绿水，心里还是充满了希望。
短竿的钓点水深有一米半，长竿的钓点水深近二米，三支醒目的浮漂稳稳地立在水面，我不知不觉地叨咕起儿时催鱼上钩的嗑儿。
过了一会儿，三个漂先后有了反应，有时哆嗦，有时点头，就是没有大举动。突然，长竿的漂沉了下去。我及时提竿，却是空空的感觉。一看饵，钩上的蚯蚓啷当下来了，不用说，是小鱼的伎俩。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只锚上来几条小白条。想用蚯蚓钓鲶鱼、嘎呀子（黄桑）炖汤的想法已经没戏了。用面饵钓鲫、鲤开始没抱多大的希望，现在更是心灰意冷。我收拾起两把长竿，把留下的三米六竿子换上昨晚拴上的那付小钩细线。小钩被我镶上单个的红虫（公虫），红虫正好垂在诱饵的大饼蛋上，这是我的第二套垂钓方案。
漂立稳后，就传来明显的动作，不是沉入水中，就是高高举起，每次提竿都能感觉到轻微地颤颤。凡是我认为够炖汤资格的鱼就留下来。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小眼鱼护里的游动着好几个品种的小型鱼类，频频传来溅水的声响，是几条一两左右游在鱼护里称霸的鲫鱼所为。
野餐的时间快到了，我刚要收竿，漂一下子沉了下去，竿梢也随之弯了下去。我惊喜提竿，立即传来愉悦的手感，一条二两多重的黄黄的鲶鱼被钓了上来，我喜滋滋地抓住遍体黏液的意外收获，把它放进鱼护。我用最快速度换上先前的鱼线，把钩上镶上了粗大的蚯蚓头，迅速抛进水里。
二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奇迹，而我却错过了收拾鱼的时间。人一旦被某种目的所累，就会变得难以把握自己了。我正嘲笑自己刚才的贪欲，儿子来催我了。
儿子帮我收拾鱼，我搭好简易的炉灶。铝锅里被我加上从家里带来的水，儿子把收拾干净的鱼放进去。我拿出从家带来的木柴，开始生火。很遗憾地对儿子说：“真是不可想象，守在江边炖鱼居然得自己带水，真正的江水炖江鱼，你们这一代恐怕很难吃到喽！”
儿子很感兴趣地往炉火里添着木柴，仔细听着木头燃烧后发出的噼啪的爆裂声。我到长草的高岗处弄来一捧蒿草，抓起一把放进火里，对儿子说：“你闻闻，这蒿草燃烧出来的烟味多好闻呐！”这股味，让我想起了小时侯，想起了故去的父亲，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儿子愣愣地看了我半天，才说一句：“爸，您的白头发比过去多了。”
儿子哪样都不错，就是话太少，在人多的场合时腼腆得象个文静的女孩。
锅终于开了，空气中飘散出淡淡的鱼香。我用树枝把灶里的余火扒拉出来，把一盒固体酒精放进去点燃，把闷罐盖敞开了一条缝，拎起收拾好的渔具包和儿子向营地走去。
两张麻将桌已变成了餐桌。大家正忙着往桌上摆着自家带来的吃食。果然，不出所料，桌上全是些商店出售的贵重的名牌副食品，没有一家带普通的家庭炒菜和炝拌菜。妻子用手悄悄地捅着我，示意我把壮门面的五粮液拿出来。
这时，我的大外甥捧过来一个纸壳箱，从里面往外掏着白酒，乐呵呵地说：“我爸说了，咱家是做名酒生意的，要喝就喝顶级酒！”
两瓶茅台和两瓶新式包装的五粮液赫然摆在桌上。妻子脸刷地红了，用眼睛狠狠地瞪着我，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妻子。
儿子从阴凉处把家里带来的东西全拎到我面前。大家把目光射向了我。
我笑着说：“我家领导安排我给大家炒几道象样的菜，我没照办。炒菜就是吃个刚出勺，再好的菜用饭盒子一捂，也吃不出好来。我带来的这道菜虽属平常，但拿到今天这种场合来吃，感觉就大不一样了。这也是我常在野外钓鱼吃饭时得出来的感受！”
我打开一个三角布兜，拿出来过去烹调比赛时得的保温锅。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我打开底下镇着冰块的保温锅，从里面拎出一塑料袋炝芹菜花生米。
“哇！”孩子们立刻失望地大叫起来。
“二舅恶作剧！”
“二爷爷骗人！”
孩子们的喊叫我不以为意，他们和我随便惯了。而同辈亲人眼里流露出的那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却刺的我心里发疼。难道血脉相连的亲情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下也那么不堪一击？我偷偷瞥了一眼妻子，她眼里的泪花已经开始打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我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手有些抖地往带来的两个小瓷盆里倒着炝芹菜花生米，故作风趣地大声说：“趁凉吃啊，一会儿热了，可别说我手艺不精啊！”
人们内心深处瞬间的种种想法，在倒酒的声音中湮灭。难得一聚的江边野餐由举起的酒杯拉开了帷幕。
凉丝丝的爽口解腻的炝芹菜花生米不由人的看法如何，被吃下一多半了。这道精心烹制廉价的普通炝菜，在今天丰盛的野餐桌上成为事实上的第一佳肴。
我重新找回自信，象变魔术似的把一块菜板放在木凳上，挥舞着闪亮的菜刀，把在家里洗干净的用冰袋镇着的嫩黄瓜拍成大块，转眼间装进妻子从兜子里掏出的两个大瓷盆里，洒上我在家对好的调料和配料，用筷子迅速拌好。
两盆漂着清香的拍黄瓜被妻子送到了桌面，随着惊叹声，筷子齐刷刷地伸过来。
我把目光转向临桌，想让儿子到江边去取做好的鱼汤，儿子已是满脸滴汗端着一锅滚烫的鱼汤来到我的面前。我满意地从儿子手里接过铝锅。
妻子含笑地把我昨天擦得锃明瓦亮的两个不锈钢锅仔一一摆在两张餐桌正中，我往锅仔里倒满鱼汤，点燃了锅仔下面的固体酒精。
带有原始韵味的清水鱼汤掀起了野餐的高潮，大家频频举杯，还有人亮出了歌喉。
这时，儿子从小字辈堆里走过来，手里攥着一瓶启盖的啤酒，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空杯，在我面前站住了。他给我的酒杯斟满后，把手里的杯也注满。
儿子的举动，使喧闹的声音立刻静下来。他拘谨地端着酒杯，脸色微红，看得出来，他正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目光转向大家，沉默片刻后，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我在一本书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当你长到比你父亲高的时候，不要忘记，敬你父亲一杯酒，告诉他，您把我养育这么大是很不容易的……”
他的手抖了一下，啤酒的白沫顺着手指尖淌在了地下，他昂起了头，声音突然变的洪亮起来，我心里一震，儿子第一次在我眼里长成了男子汉！
他把目光再次投向大家：“今天，当着各位长辈、同辈的面，我敬我爸爸一杯酒！我爸爸活得普普通通，喜欢到野外钓鱼，在一些人的眼里，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我不这样看。他虽然没给家里带来更多的财富，现在又遇到了暂时的困难，但他教会了我怎样去做一个人，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价值……”
我眼前被一层雾水罩住了，干尽了儿子敬上的酒，耳边似乎飘起了掌声……</FONT></P>
<P><FONT size=3>这是网名“江石”的原创文章，我读后感觉非常好，转贴过来让大家看看。</FONT></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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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22 10: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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