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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的旁边有一家汤面馆,做出来的面劲道、口感好、风味独特。误了饭点或不想吃学校的饭菜时,我们会去那里。只要吱一声,无论什么时候,老板都会面带微笑地为我们做上一碗汤面,撒上一些小葱和香菜,滴几滴麻油,尤其在冬天,再来上一小勺辣椒酱,吃过汤面的人保管浑身冒汗,不再畏惧冰雪严寒。
开汤面馆的是夫妻俩。男人姓刘,50来岁,身材魁梧,把面撑的柔韧而有弹性,是面馆的主力。女人不知姓啥,听男人喊她“丫头”,开始还以为是男人的女儿,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夫妻。女人比男人小十来岁,娇小玲珑,人也长的漂亮,在面馆里女人只是帮男人打打下手,收收钱,能看得出男人很宠爱她,一般重活不让她干。男人和女人的性格都很好,整天把笑容挂在脸上,好像有无穷的快乐和做不完的乐呵事。对我们这些穷学生,夫妻俩也非常照顾,墙上挂个软面抄,没钱也没关系,吃完面自己记上,等有了钱再来扛掉,非常简单,但却充满了信任和真诚。这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个尚不富裕的年代,不仅为许多像我一样的学生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也为人与人之间诚信相处提供了范本。
因为心存感激,我们便对汤面馆这对夫妻产生了兴趣。经过打听得知,男人曾经是我们学院的老师,教过缉战术,他编写的擒拿格斗教程现在我们学院还在使用。女人是男人的学生,当年女人在入学后不久就痴迷地爱上了男人,那时候男人还没有娶妻,男人也爱上了自己的学生。这在那个帽子满天飞、大字报到处贴的特殊年代,他们间的这种爱情,无疑是引爆了一颗不小的地雷。一夜间,什么大逆不道、违背伦理、道德败坏、资产阶级流氓等等罪名纷纷向他们袭来。于是男人就被定了罪,送进了劳改农场,一去就是六七年,女人也被学校除名。女人顶着来自社会及家庭方方面面的压力来到农场,对男人说,我等你,哪怕是一百年。男人也曾劝过女人离开自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女人不听,女人说,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幸福。之后,女人便又回到了学校,不能继续上学,她就在学校旁的一家餐馆帮工,混个温饱,同时也是在等待男人归来。
粉碎“四人帮”后,男人被评反落实了政策。当时男人有两条路:一是回学校继续任教;二是不回学校,给一笔补偿金。想想自己的处境、女人的等待和回校的尴尬,男人便领了补偿金与女人一起盘下了学校旁边的那爿小店,做起了汤面。男人说,凭着自己一身力气,一定会让女人过上好日子。男人没有失言。
经过努力,汤面馆被男人伺弄的红红火火。后来,男人与女人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人生活的快乐而幸福。
我们一帮子同学在听了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后,都觉得可惜。男人如果现在还在学院,最起码也是教授、副教授了,可如今男人却沦落为一名只会撑面的劳力。尤其当我们翻开我们的擒拿格斗教材,看到编纂者刘立明这个名子正和汤面馆营业执照上的法人名子一样时,我们更为男人感到不值。放着高级知识分子不做,却干起了苦工,真是不可思议。
再去汤面馆时,我们就向男人表达了我们的看法。男人在听完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和感慨后没说别的,只是微微一笑说:你们还年轻,有些东西你们还不懂,等将来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哪些是要舍弃的,哪些又是应该用一生去珍惜。说着,男人满脸慈爱地与女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幸福、满足和情意绵绵。
那时我们正年轻,还没有收获爱情,对人生的理解还很肤浅,当然也就没能领悟男人话中的含意。当我们也步入中年,经历了挫折和风雨,再回味当年男人说过的话时,渐渐明白,原来爱着一个人,并被对方一心一意地爱着,而且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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