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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上
夜宵用夜宵用完,已是夜半三更,各位好汉纷纷回屋歇息去了。斩龙在外屋打了地铺,斩龙爹和娘还在里屋轻声说着什么。斩龙躺在褥子上,心情莫名的兴奋,自长这么大,虽说小时候没少跟别人打过架,也跟着爹斩杀过劫路恶匪,但十万人在一起绞杀的大场面,还没有亲身经历过。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爹肯定会给他安排一个重要的任务,披盔戴甲、横刀立马,爹一声令下,他率先冲出铁阵,带着无数勇士如猛虎下山、蛟龙卷浪,杀的二毛子屁滚尿流、抱头乱窜……
“娘……”天早已大亮,斩龙醒来已是晌午,一夜不知梦了多少气吞山河的故事,这时他揉了揉惺松的眼睛问道:“娘,俺爹呢。”
斩龙娘正在里屋收拾行里,回道:“你爹和你叔叔,拜见铁大人去了。你爹交待,让你哪也不许去。”
斩龙起身洗漱完毕,觉得无聊,便伏在八仙桌上抄写起《三国志通俗演义》来。斩龙喜写隶书,虽说写的不成风格,但也挥洒的左波右磔、蚕头燕尾、曲折方圆、点画分明。正抄写到“玉泉山关公显圣”这一段,斩龙不尽一声长叹,为关公之死倍感惋惜,也为其忠义一生而顶礼膜拜。
不知不觉,一天的光阴已过去多半,如碳的夕阳照在紫禁城的红墙琉瓦上,一派庄严肃穆、金碧辉煌。这时屋门被轻轻敲响,斩龙以为是爹回来了,兴奋的起身去开门,只见店小二毕恭毕敬的提着饭箱,送晚饭来了。斩龙热情的招呼店小二进屋:“快请进,这位小兄,你可知道俺爹何时回来?”
店小二笑着道:“这个,俺不太清楚。咱家爷走时给俺留下话,让俺照顾好您二位。晚饭三菜一汤,俺还特意去天桥买了份天桥爆肚,给二位尝尝。”
店小二打开饭箱,天桥爆肚、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家常豆腐、鸡丝酸辣汤、还有一蓝葱花饼一一摆在了桌上。斩龙娘看见桌上这些时令佳肴,在战乱年代,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得到原料,于是说道:“小兄弟客气了,看着这几道菜,就知道小兄弟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以后不用如此客气,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来、来小兄弟,快坐下一起吃。”
店小二慌忙将双手推在胸前,抱歉的笑着道:“不了不了,楼下还有事儿走不开,二位请慢用,有事直管吩咐。在下姓陈,叫我小陈子就行了。”说完笑了笑,拿起饭箱走了出去。
小陈子刚迈出门槛,斩龙她娘道:“陈兄弟请等等。”说着,从袖里拿出一块碎银,塞向小陈子手里。
小陈子见状,紧忙握紧双拳贴在衣襟上道:“使不得使不得,在下虽是店小二无所作为,但对德海爷那样一气正气的英雄无比崇拜。别说为您一家跑腿办点事儿,就是跟着德海爷血战沙场,小的也愿意。”说完,小陈子拎着饭箱,默不作声的走下楼去。
吃饭时,斩龙忍不住问他娘:“娘,爹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娘道:“去见铁大人,能有什么意,。可能和大家在一起计议谋略,儿不必担心,吃完饭帮娘穿针引线,娘要再给你爹纳双合脚的千层底,好让你爹杀敌的时候,脚下跟紧。”
“娘,您说俺爹,能给俺个什么任务。要给俺一个跑路传信的活儿,俺可不干。俺要去杀二毛子。”斩龙边说边夹起一块天桥爆肚,沾了沾由韭菜花、豆腐乳、红椒油、芝麻酱调制的麻酱,放在嘴里嘎脆的嚼了起来。
斩龙她娘说:“儿,那你为何想杀二毛子?”
一句话将斩龙问的愣了一下,斩龙随即脱口而出:“为了替咱中国人出口恶气!”
“儿,光为出口恶气,那是意气用事。洋人侵我国土、杀我百姓、略我宝物,致使国破家忘、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杀二毛子是为长中华志气、驱入侵外敌、安国之家园、乐黎民百姓。儿,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不忘国、不忘本、不凌弱、不屈辱。”斩龙他娘的一段话,说的斩龙豁然顿悟。斩龙看着两鬓斑白的娘,心头微微一酸,斩龙从小跟爹娘长大,没听娘说过起家世,但听旁人曾提起过,他娘曾是将军府的大家闺秀。可惜岁月最是无情,往日的豆蔻青春,今将步入迟暮之年。斩龙点点头,默默地吃起饭来。
饭后,天色已黑,一盏灯下,斩龙娘正纳着千层底。千层底,是用粗布裱成袼褙,层层叠起纳制而成,冬季保暖,夏季吸汗,穿着舒适耐磨。由于千层底布厚线密,得用掌手按住一支钢锥,穿孔引线,很费功夫,不会纳的往往磨的满手水泡。斩龙坐在娘边上,拿出他爹常用的一把桃型紫砂壶细细欣赏着。这把壶是当年他娘的嫁妆,落款为明代紫砂大家“时大彬”,已有数百年历史。此壶仍雌壶,与之配对的还有一把雄壶,当年都为明末崇祯皇帝所喜爱。雌壶之所以流落民间,据说因为明末崇祯自缢后,跟随他多年的一位贴身太监,为缅怀皇帝,将宫中雌壶偷偷留在了身边,雄壶即陪葬在崇祯的坟茔里了。
斩龙正看的细致,远处突然传来“轰轰”的炮声。斩龙娘心头一紧,锥尖刺破了千层底下的手指。屋内静的能听见心跳,斩龙和他娘侧耳闻声。不一会,东南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枪声炮声混作一片。斩龙从坐上跳了起来:“娘,爹他们打开了!”
斩龙娘肯定的点了点头,斩龙一眼看出,他娘一天都在瞒着他,焦急的说道:“娘您知道爹去打仗,为何不早告诉我。”
斩龙话声刚落,楼下天井里传来嘲杂的人马声,只听一位兵官道:“朝廷有令,捕捉拳团孽党。若有人胆敢拒捕抵抗,一屡格杀勿论!搜!”
斩龙迅速跳到门旁,将纸窗上捅了一个小洞,向天井望去。天井里一位清兵队长带着一队清兵,各个手举火把、腰刀在手。
“官老爷、官老爷,本小店店小客少,入住的客人都是本分的客商,绝无乱党。”小陈子挡在一位清兵队长面前,嬉皮笑脸道,又顺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往清兵队长手里送去。
“啪”的一声,那位清兵队长扬起大手将小陈子打倒在地。身后清兵,分头搜索开来。
就在这时,小陈子大叫道:“国无国法,妄杀善已!保护花期!”声音刚落,从后厨里冲出三名伙夫,手持菜刀、柴刀将就近的四名清兵砍翻在地,顿时天井里乱作一团,小陈子拼命向楼上冲来,身后追来两名挥刀的清兵。斩龙打开房门,三个流星步飞越到楼梯口,一把将小陈子护在身后,飞起鞭脚左右开攻,如重锤砸在那两名清兵的脑袋上,鲜血飞溅,两名清兵倒地而亡。斩龙欲飞身下楼,小陈子拼死抱住斩龙道:“有要事相告!”
楼下已血流成片,三名伙夫砍翻了八、九个清兵,但也身受刀伤、力寡难支。被一群清兵围在院角对砍,三名义士全死在了血泊中。刹那一道冷光闪过,清兵队长应声倒下,头颅上插着一支羽箭。在“花期”房前,斩龙娘正弯弓拉弦将一支支利箭射向清兵。瞬间,五个清兵被射穿命毙,其余清兵躲在角落不敢露脸。
客栈里的砍杀声,引来了更多清兵,在一名尉官的带领下,十多名清兵手持洋枪,冲了进来。斩龙眼快脚急,抱起小陈子冲回房间,斩龙娘也退了回来,将门关实。楼下清兵尝到了利箭的厉害,不敢上前,洋枪队在天井里排成二排,“轰轰轰……”,轮番向“花期”开火射来。
斩龙他们早已退到里屋,外屋门窗早被打成筛子。小陈子快速奔向里屋左墙角,沿着墙根向上扣到第二块砖,往外拉开。只见那块砖里有一个空洞,空洞里有一根绳索,小陈子握紧绳索拉力往外拉动,在斩龙的帮助下,绳索另一端连着一面墙体,墙体“哗啦啦”洞开,显现出一个二尺余宽的墙中密道。
小陈子快言快语的说道:“两位速下吧,沿着密道可以到达珠市口一间民宅,那是自己人的房子,到那儿后,两位再想法脱身。德海爷临走时有交待,如有紧急情况,让两位赶往京西妙峰山的娘娘庙会合。”说完,小陈子取出密道口摆放的火石火把交到斩龙手里。看来密道,早已准备应急之需。
“陈兄弟,你和我们一起走!”斩龙娘道。
“嘿嘿。”小陈子一声怪笑:“俺跟着掌柜的多年,私下藏了些银两,两位先走一步,咱们各奔东西吧!”
斩龙和娘面面相觑,只好作罢,向小陈子道了一声:“保重!”,背起简单的行囊迅速沿密道走下。密道直通地下,娘在前、斩龙在后,向前摸索着。斩龙道:“娘,真是人心叵测,看似正人君子,谁知是个贪财的鼠辈!”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密道里显现出一道木门,斩龙娘小心翼翼地走近,耳朵贴在木门的缝隙处,静静聆听那边的动静。良久,确定安全后,拔开密道口木门的销栓,往里拉开眼前是一个大柜子,柜子里挂着几件长衫短褂。推开柜子门是一间卧室,屋里屋外空无一人。斩龙伪装好密道后,和娘走出房间熄了火把,穿过四合院,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偏僻的胡同里。
走出胡同口,远远望去,大栅栏一处民房燃起了熊熊大火,因为是二层阁楼,高于普通四合院,又因是夜间而异常耀眼。斩龙和娘看的心惊肉颤,那着火的正是“江湖客栈”。原来小陈子故意编出取钱的假话,好让母子俩快速离去,自己放火烧了客栈,让清兵寻不到半点足丝马迹。
斩龙的心越来越沉重,低着头跟在娘身后,向永定门方向走去。刚走到天桥,一队清兵打着灯笼火把,由北向南而来,最前面的数位清兵,手里举着长矛,长矛上挑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一位清兵边行边向街边围观的百姓大声喊话:“铲除孽党,提头领赏!赏银十两……”
借着清兵火把的光亮,其中第二支长矛上,挑着的是小陈子的头颅,小陈子的眼睛还半睁着。斩龙他娘用手紧紧按住斩龙的拳头,斩龙感觉小陈子的眼睛仿佛在对他说话:“快走!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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