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流经厂区的无名小河

老泥鳅

流经厂区的无名小河

搬迁到成都市已经15个年头了，虽然是同一个单位的同事，平时各忙各的，休息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在一次晚辈的婚宴上，大家陆续随意就坐。尚未举著，同桌相视不禁大笑。同席10人，居然个个都是钓鱼爱好者！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友们旧时在深山沟里的一些习惯和业余爱好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唯有在乌木水库培养起来钓鱼爱好被发扬光大，成了最受青睐最时髦的户外活动。一帮老钓友聚在一起，钓鱼趣事自然是永恒不变的话题之一。席间邹永富问我：“还记得乌木水库，记得那条流经厂区的小河么？”怎能忘却？住在川东山区生活条件极其艰苦，文化生活极其匮乏的大山沟里，整整26年光阴。仪态万方的乌木水库和那条流经厂区的无名小河给我留下了太多的记忆。


（流水潺潺的山间小溪清澈见底）
大巴山南麓山峦相叠，沟壑纵横。无数清澈甘甜的小溪顺着山谷流淌，汇集成一条蜿蜒曲折小河。我们的老厂厂房就分散隐蔽在小河两岸。这条小河默默无闻，小到没有名字。一到旱季，潺潺的流水浅不过脚踝，一段河道被厂区围墙与外界隔开，成了职工专享的河流。这段河滩有个极富本地特色的名字：七子滩。相信每一对在那个年代相爱的人，永生都不会忘记暮霭四合之际，和恋人相拥在那幽静的无名河畔，身旁飞舞着一闪一闪的流萤，遥望着满天星斗，耳中凝听着小河潺潺的欢歌，听着纺织娘在不知什么地方呢喃的那些浪漫幸福的日子。
老邹提到小河，倒让我想起一段在小河口上，橡皮舟中，就和这个老邹拽大鲫鱼拽到手软的往事。和老邹一提，老邹眉头一扬：“我也在想那些肥墩墩的大鲫鱼和那条只用过一次的橡皮船。”
那年三月，我学钓鱼不过两年。老邹来约我钓鱼。他是钓鱼好手，和他做伴收获一定不会差，好罢，到那里？老邹眨了眨眼睛：“就在我们的小河里。”小河就在眼皮底下，历来是老幼妇孺钓鱼玩儿的地方，鱼儿虽多，却没有什么像样的大鲫鱼，像老邹这样的高手会和老人孩子抢地方？老邹神秘地说：“您不知道？去年映山红刚开花的时候，老杜用一个自制的泡沫筏子，在那根废电杆旁边钓的都是些‘莽鲫壳儿’！”川东一带的土语，“莽”和不同的名词组在一起，分别有“傻”和“大”两种完全不相同的意思，每当“莽”和“鲫壳儿”连在一起，那就是指比巴掌还大的鲫鱼了。


（流经厂区的小河，河水带着一丝幽幽的蓝）
每年第一朵映山红绽放的时候，就是乌木水库的鱼儿开始涌入小河的时节。在一种当地人称为细甲鱼（学名叫四川白甲鱼）涌入小荷繁殖的那几天，毫不夸张地说，用手摸，用脚踩都比钓鱼快。您能想象出流经厂区的那条小河里，一到汛期有多少鱼吗？我看看办公室的窗外，那陡峭的山崖上，两大丛叶片黝黑的灌木已经抽出了新叶，那是野生的映山红。还没到映山红开花的季节，到小河里只能钓到鲹鲦和马口，到钢管湾、凉水井一带一定能钓到大鲫鱼，为什么选择了小河呢？老邹说：“你仔细看看那映山红。”一缕阳光投向枝头那小小的花蕾，第一片丝绸般柔和的殷红花瓣欲放未放。快啦！再有几天，那火红的花朵就会张扬地，成片地渲染开去，整座山崖都变成火红的一片。
那天清晨，把老周新买的冲锋舟和钓具搬到小河边还不见一丝亮光。星空下，小河的河水泛着银色的微光，无声无息流淌着。河畔笼罩着一层轻雾，显得朦胧而神秘。四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老邹把冲锋舟放进小河，沿着小河稳稳当当地顺流而下，到了泉家坝河心的废电杆，拿出一条长绳，拴在电杆上，让冲锋舟在电杆约附近稳稳停下。估摸着打下窝子等候天亮，冲锋舟宽敞，稳当，甚至可以随意伸展手脚，是条好船。


（枯水季节的小河，浅处仅及脚踝，摸鱼捉蟹的好地方）
说实在的，这个地方距离我们的宿舍不过百十米，仅凭这个距离，从潜意识里我就觉得不是个钓鱼的好地方。我们给孩子讲的童话故事里，幸福不都是需要经过千山万水，历尽千辛万苦，最后苦尽甘来的吗？那有好事等在家门口，唾手可得的道理？一大早就被老邹拽到小河里，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小河里细甲鱼之多谁都清楚，小鲫鱼也不少，可没听说谁逮住过多少大鲫鱼啊！


（小河历来是老人和孩子嬉戏的地方）
农家院子一阵嘹亮的鸡啼，唤出了东方一抹晨曦。我探探河底，还不错！小河的主河道约有十米宽，深度接近两米，比我们停船的地方深出一米，正是绝好的深度。说不定真的有大鲫鱼？还来不及欣赏太阳是如何用第一缕阳光染红朝霞，老邹稀里糊涂地就拽上了第一条鲫鱼，抓在手里朝我连晃几晃。我也急忙抛下钓组，好一阵找不到浮漂的位置。就感到竿尖一顿，往上一拽，手上传过来那种振颤的拖拽感觉让人怦然心动，热血上涌。抓在手里的鲫鱼凉冰冰、滑溜溜、肥敦敦的，还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神经感到无比兴奋的腥味。这里果然出大鲫鱼，第一条就约莫三两。乍暖尤寒的清晨，人们的毛衣还没有脱去，但鱼儿却敏锐地感觉到春天的来临，赶到小河作产卵的准备了。这是一个让人极其兴奋的开端，之前所有的疑虑都一扫而光，欣喜与期待涌上心头。黎明时分，我们两个人仅凭着感觉，手忙脚乱地拽上来十多条巴掌大的鲫鱼。等到天色大亮，小河两岸的钓鱼人渐渐地多起来。这时候才看清，这里的河水平静得就像湖水，没有一丝涟漪。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浮漂根本就停不稳，一直向小河的下游倾斜，难怪刚才总是看不清浮漂。换上重坠大漂，情况好多了，待露出水面的那粒浮漂一点，挥竿就是一条大鲫鱼，一气钓了四五十条，丝毫没有时间去欣赏满天的彩霞。


（枯水季节的泉家坝）

流经厂区的小河出了厂区逐渐宽阔，由泉家坝注入波光粼粼的乌木水库。十数米狭窄的河道在这里突然变成百十米宽。在泉家坝宽阔的水面中间，孤零零地立着这根水泥电杆。别小看了这根废弃的电杆，流经厂区的小河的主河道就在电杆旁边。每到映山红开放的时节，那平静的湖水面下河水暗流涌动，小鱼耐不住水流冲击，多在近岸处活动。站在泉家坝岸边，钓上来的大都是闹钩的小杂鱼和小鲫鱼崽子。身强力壮的大鲫鱼却喜欢在这水流里嬉戏觅食，在电杆处钓到的，往往是三两以上的大鲫鱼。位置只差了那么二十来米，钓上来的鱼却是有天壤之别。钓了这么多年的鱼，我每次都和钓友一起乘船远行，没有想到在近在咫尺的小河口钓鱼，比远赴钢管湾、玉斗河、凉水井还要过瘾。


（小河里漂亮的小鲫鱼）
坐在老邹的冲锋舟上面十分舒服。岸边钓鱼的老人和孩子看着我们一条又一条地往上拽大鲫鱼，就像是观众。冲锋舟就是老邹表演的舞台，老邹钓鱼的技术本来就高，这时候挥竿的动作更加潇洒。那钓鱼的过程就像是在表演。水下的鱼之多出乎想象，抛下钓组，浮漂刚刚停稳，倒向下游，随即便会轻轻地一点，紧接着一粒追着一粒地往下滑，待最后一粒浮漂即将消逝之际，手腕一抖，中鱼。挥竿将鱼引近船边，鱼儿在水面挣扎的每一个细小动作都一览无余。浮漂下滑之际，挺竿控鱼之时，难描难述地爽啊！
岸边的钓鱼人回家吃过午饭陆陆续续又都返了回来。鱼仍然在稀稀落落地上着，小鱼也开始上钩了。我第一次钓鱼钓得这么顺当，这一阵放的多留的少，肚子里空荡荡的，依旧兴致勃勃。老邹没吃早饭，早已挺不住了。“回吧？”不知道是第几次提议，我才感到肚子里空荡荡的肠子互相绞着，拧着，发出“咕噜噜……”的鸣叫声。恋恋不舍地应了声“回吧。”老邹俯身去提鱼护，沉甸甸的，连续两次竟然都没有提起来，鱼护里的鱼搅起高高的一片水花，弄得衣袖前胸都湿漉漉的。鱼儿在船上摊开一大片，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近在咫尺的小河口大鲫鱼多得令人难以置信。两人一齐撑船，橡皮舟稳稳地驶向岸边。河边水浅，船底擦着水底的杂物发出沙沙的声音。距离岸边只有几米了，老邹手上加劲，只感到橡皮舟突然一顿，停在岸边不远的地方。不好，一根尖利的竹桩正顶在船头！伸手拔出竹桩，船底立即冒出连串的小气泡，船漏了！老邹想起买船的时候，油光满面的老板巧舌如簧地描述橡皮船和冲锋舟的巨大差别，冲锋舟虽然贵点儿，绝对物有所值，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和军用品一样结实、安全，横渡长江嘉陵江都没一点儿问题！哄得老邹心甘情愿地掏出了足足两个月的工资，老板吹得天花乱坠的冲锋舟，竟然毁在一根小小的竹桩上。


（猫儿石，小河在这里融入乌木）
说起这段往事，同桌的人无不怀念映山红染红山岭的时节，从乌木水库涌入流经厂区的小河那些多得数也数不清的鱼儿。老邹往嘴倒下一大口红酒，用地道的成都话道：“现在我还心痛那条花了两个月工资买来的冲锋舟。不过那些大鲫鱼倒是钓安逸了！”


丰水期的泉家坝

[ 本帖最后由 老泥鳅 于 2012-6-4 11:08 编辑 ]

都市游鱼

26年光阴，寄托了川东青春岁月，钓鱼往事给人一生的美好回忆。。。
好文章！

4240

美好回忆，谢谢分享。

枫林无风

宁静、惬意、安祥...

shazhuzi

写得好，美好时光总让人流连忘返

大头针钓鱼

蒸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