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里的困窘[原创]

江石

八十年代第八个夏天，我正在渡着没有定期的假日。

恬静秀美的松花江北岸渐渐燥热起来。我把鱼篓里的几条小鲫鱼轻轻地倒进清澈的江水里，很伤感地收拾起钓具。

曾多次携我来此处垂钓的父亲，转眼故去十五个年头了。昔日的情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同父亲垂钓回家时，他总是在路上采撷一束清淡素雅的小野花，我就在柳林草地里奔前跑后地捕捉虫蝶。

秋日的西阳斜下，树林草丛的深处开始断断续续传来声色各异地低吟短唱。父亲背着渔具，手里拿着用手绢包住茎梗的一小束野花，匆匆走在通往码头的细长的沙土道上。我在狗尾巴草的茎杆上捉到一只绿色的大蚱蜢后，欢快地撵上已经转过身等着我的父亲。见父亲停下脚步，我四下乱转的眼睛又瞄上了一只刚落在蒿尖上的花翅膀蜻蜓……

我痴痴地望着如故的幽幽江水，依旧的荆藤野花，不禁潸然泪下。

我抬起手想看看时间，又怅然地垂下空空的手腕，表在昨天就已经停摆了。表是用父亲最后的钱买的，十五年来一直陪伴着我。我扶起父亲曾在车梁上驮过我的自行车，神情黯然地推着它走上草莽中曾留过父亲足迹的沙土小径。

我眯着眼扫了一眼灼热无情的太阳，估计有八点多钟了。天象下火似的，阵阵热浪扑脸。前面不远的沙滩边上，有几个人正忙着撇罐头瓶。现在江里的鱼越来越不好钓，有的人就打起了小鱼的主意。聪明的人，用剪成锯齿状的旧自行车带封住罐头瓶口，往瓶里放点玉米饼做诱饵，再把拴绳子的瓶子抛进水里，小鱼钻进瓶里吃食，就很难游出来了。我对此没有兴趣，继续推车朝前走着。

不觉中，走到了公路大桥前，有两个身着新迷彩服的年轻人在这钓海竿。这一溜岸边没长几棵草，即光秃又杂乱。建桥时遗弃的混凝土块、废砖、白色破烂的编织袋十分刺目地残留在江岸上，大刹风景！一块较平的沙石地上停着一辆崭新的红摩托车，旁边支起一个艳丽的三色太阳伞，伞下放着一对精巧的电镀腿的折叠椅，伞的阴凉处放着一些瓶啤酒和乱成一团的各种吃食。折叠椅前的空地上斜倒着两瓶喝过的啤酒，一瓶没喝完的啤酒浸湿了一片沙土。滴着酒沫的瓶嘴上，满地乱扔的啃过的猪蹄、鸡骨上，聚落着一层大大小小的苍蝇，正贪婪地吸食着，令人反胃。但瓶子里晶莹熟悉的液体，却刺激了我干渴的神经。虽是暑天，可这种东西已多日不曾沾边了。我掏出军用水壶，一口气喝下大半壶白开水，竟而也生出几分惬意。

两个年轻人这时正忙着摇拽刚响过铃声的海竿。一条半尺多长的黄黑色的鲶鱼被拽上岸，俩人欢呼起来。高个猛扑过去捉住鱼，费了半天事才把鱼钩摘下来。他两手紧紧抓住沾满沙土的鲶鱼，小心翼翼地放进鱼笼里。鱼笼里还游动着几条翻着黄肚皮的嘎呀子。海竿坠子上面几只没饵的空钩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看着十分锋利。个头稍矮的青年见我观注他们的鱼钩，很得意地用手抖了几下鱼线，瞟了我一眼说：“要想钓大鱼，就得用进口钩，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

见他那副卖弄的样子，我含笑离去。

回到江南，我去了渔具商店。进口钩的品种很多，包装也很精美，十几个钩要三、四元钱。我买了一元钱一包的内装一百只的国产钩，剩下的钱又买了一小捆多股尼龙线。

到家后，草草吃完午饭。我从旧扫帚中挑选出三根竹枝，又找来废锁头，大螺丝帽做底钩坠，又用啤酒瓶盖做了三个铃铛。

妻子下班领着儿子回来了，见我正摆弄钓鱼的东西，她有点生气地说：“不抓紧时间去找工作，还有心情去玩！”

“明天我去钓底钩，保你娘俩明晚吃鱼！”我志在必得。

看着做好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的三盘老式底钩，使我想起小学读书时的困境。刚开学的日子，班主任常常在课堂上提醒我：“咱班还差你一个没交学费！”这使我脸红心跳，还受到一些同学的讥笑和冷落，我感到一种孤独。但我丝毫没有怨过父母，我知道俩姐姐也要交学费，而我是一个男孩，晚交学费的应该是我。

早春的课间休息，同学们都在操场上玩耍游戏。我踽踽徘徊在校园边上稀疏冷清的小树林里，满目惆怅地盯着这里的枯草干枝，心里在企盼着它们快快发芽吐绿。

能跟随垂钓的父亲去江北玩耍，是我孩提时最大的欢乐和幸福。每到开江的季节，风送来了江水那股潮湿透着清凉又掺杂着一点点鱼腥的气息，我孤寂的心便张开了翅膀！

我酷爱江北的一草一木，连水里的石头对我都有一种诱惑。把手伸进江水里，贴着凉丝丝的江石往下摸，就会捉到浑身麻纹、一头尖尖的江螺蛳，或光溜溜的圆蛤蜊钮……

我乐观地劝慰自己，——没找到工作的这段时间是上苍赐予我的特别假日！我要充分珍视利用这个不会太长的时机，静静地品味钓鱼辛苦中的乐趣，追溯往日流逝的美好时光，在大自然的真谛中净化自己的灵魂。我算计着每一分钱的花销，钓鱼的午餐几乎是清一色的烧饼就咸菜，外加一壶白开水，有时索性饿上一顿。我确信困窘是暂时的，乌云不会永远罩在我的上空。

天还没亮，我悄悄拿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兜子和钓具，轻轻地溜出房门，惟恐惊扰妻儿的好梦。

走出楼道，骑上相伴两代人的自行车，立刻融入清晨的静谧之中，一切忧愁烦恼通通扔在钓鱼的路上。

径寂岸垂柳，重睹黯伤悲。儿时依父垂纶，嬉笑蒿莱间。草青花秀爽目，虫鸣鸟语悦耳，忘掉昨日忧。我捉几只蜢，父撷一束香。

草木枯，校园冷，怨春迟。往事难忘，喜忧欢愁聚心头。举首泪干云散，舒目蓝天绿水，脚下路千条！何患囊中少，品正气自豪！


江石
二○○三年五月十二日

如来神掌

只有在钓鱼的时候才有机会想一想过去！

乐拓户外专营店

江石兄，好文采。

水边云

是对父亲永远的怀念！

水边云

应该多听听妻子的话。毕竟合家幸福是第一位的。

tmw1972

早上凉凉的晨风，水边晨雾里淡淡的草香，那是钓鱼人的幸福！

阿力.

回忆有时是另人酸楚的，但有时又是那么的甜蜜......

阿力.

原帖由 未晓雨 于 2003-9-25 10:09 发表


6岁还小呀???一般地说2,3岁就记事了,KUKU姐您中间那几年都忙豁什么去了?
人家3米6五岁上就顶半个长工了.

您说的还真是 ，记得自己5岁3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干家务了；什么衣服过水，洗碗倒垃圾，协助家人抬煤气罐等等；回首往事虽很艰辛，但感觉这样倒能磨练人呵呵。

jinfa8888c

ok!!!!!!!!!!!!!!greate
性情中人

pfsp78

以下是引用阿土伯在2003-9-4 11:28:08的发言：
看着江兄的文章，时常会出现一幅幅的画面，象是江兄在江边，亦象我在故乡钓鱼是的场景。钓鱼的时候常常会想很多，也会忘记很多。真希望能象江兄一样沉浸在自然的怀抱中，回忆着旧时的快乐。
谢谢你带给我很多美好的遐想和美好的回忆。并希望可以常常看到你的文章。

我有同感！[em06][em06][em06][em06][em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