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近一个星期酷热的煎熬，真有点透不过气来。这也是5.1以来我呆得最塌实的一个星期——因为怕热，耐着性子一直没有勇气出动。熬到周末，天依然燥热。总不能在空调房里虚度两天吧？周六下午（12日），再也坐不住了，决定选个近一点的水库试试。
下午4点迎着太阳出门，到鱼具店添补了饵料，又到超市为自己准备好给养，跟家人驾车上路。目标：上庄水库。
去年以来，下平谷，出津冀，海子、上关湖、衡水湖、潘家口.........随着钓瘾的增大，循着鱼情鱼讯逐水而动，愈行愈远。去了很多地方，有一个地方，让我挂怀却又不敢轻易触碰，那就是上庄。
离市区只有30公里的上庄水库，我竟然还从没去过。没有去，是因为心中忐忑。对上庄的印象，来自于钓友们发的帖子，来自于每次去官园听到的钓者们的谈论。于我，上庄水库是神秘的、神圣的。所以这么说，因为从很多老北京钓友的文字记述中，我感受得到，那是众多钓者童年、少年的圣殿，那里维系着诸多渔者最深切最美好的记忆。
一直想去上庄，一直下不定决心。终于上路了，竟然有几分朝圣的心里。其实，从几位才华横溢的钓友以优美的文笔略带感伤、怀旧的讲述中，我已经知道，“那个”上庄是已逝的，是只能追忆而无法重拾的。但我仍然充满期待地想在如今这个似乎已经落寞的、颓败的上庄中寻找点蛛丝马迹，想循着他人的记忆感受一点什么。
这样说，并不是矫情。
我一直以为，人生中有很多情结，跟童年记忆有关。我生长的地方是没有水的，所以，看到很多钓友关于少年时代的垂钓回忆，我非常艳羡，也有几分遗憾。
我家所在的那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村前有一条由东向西的洼地，小时候听祖父跟我讲，这是当年的金乌术运粮河。说是河，其实在我记忆中，只有雨水充沛的年份，才会在夏秋之际有纤细的水流从上游下来。在哈尔滨的市区，有名为“马家沟”的一条河穿城而过，在5、6年以前这是当地有名的一条臭水河，据说如今已经治理了。我成年以后，从书上的记载中知道：马家沟河发源于阿城利新乡西部低洼的丘陵地带一条季节性河流。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家门前那条几年也难见一点水的被祖父称作“金乌术运粮河”的，就是马家沟河的源头。
金乌术运粮河这条干涸的河，在我们村子前面最低洼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我们当地人叫“水泡子”。水泡子东西长有百十米，南北宽大概二三十米的样子，这是我15岁前见过的最大的水面了。小时候，每年入伏以后，我们这些光腚娃娃就跟村里的猪一起在水泡子里滚打（因为天热，猪喜欢在泥塘里把身上裹上一层泥），我到现在，游泳只会一个姿势：狗刨。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大概在我10岁左右，有一年大涝，村前的洼地被上游下来的水淹没了。对于我们这些很少见水的干涸的孩子来说，这简直就是汪洋。尽管大人都为被淹没的粮田而忧愁，孩子们却兴奋坏了。不知道是谁最先发明的——回家捡了筛粮食的破筛子，当成网在水里捞，竟然捞到了泥鳅，后来更意外地捞到了鱼。没错，尽管我们是第一次见，但大人说是鱼。鱼比手指长一点，大人们管它叫“白漂（读四声）子”。我直到现在，也对不上号，那被叫作“白漂子”的，到底是我们如今垂钓到的哪一种鱼：白条？马口？因为时间太久远，我现在对那鱼的具体长相已经难以描述。那 一年的夏天，成了一个漫长的节日。大人们也按耐不住了，都开始下水捞鱼。他们找来更大的筛子，把筛子底拆下来，两边按上木头把，两个人端着在水里捞来捞去，我就负责挎着土筐尾随，准确地接到大人们抛过来的鱼然后装到筐里。据说，这之前再上一次发水，是我父亲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随地可以抓到两尺多长的鲶鱼。两尺多长的鱼，于我们，那简直就是鲸啊。事实上，我真正见到这么长的鲶鱼，已经是二十年后——就是今年在金海湖。
大人们捞了鱼，晚上就要邀亲唤友，喝上一杯。而那些不屑的老人则会摇着头说：“打鱼摸虾，耽误庄稼”。那年，我还记住了另外一句话，叫：“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
2
说远了。回来接着说上庄。
车从八达岭快速路北安河出口出来，一路西行，很快就到了。可能是天热的原因，钓鱼的人并不多，倒是旁边密布的鱼塘周围围满了人。
开车沿北岸边走边看，一直开到尽头。尽管是带着白板的决心来的，内心里还是希望能遇到点奇迹。提着竿子沿岸行走，边走边试水深，最终在上游选定了一处边上有个小进水口的位置，5米4的手竿，水深在1米左右。扎下营盘，在水桶里泡上2斤颗粒，活了三分之一袋东峻鲫。我喜欢东峻，到陌生水域，一般都是这种策略，先少活点东峻，在等着颗粒化开的过程中先用它抽几竿子，因为雾化好，聚鱼快，常常是在颗粒华开前，运气好的话就已经开始上鱼了。果然，三竿子下去，竿子刚放到竿架上，漂已经被托起来了，提竿，三两大的鲫鱼。有这一条掂底，咱就不怕白了。再一竿下去，再顶，还是鲫鱼，个头比前一个见长。之后漂就不见动了，不急，反正还有整个夜晚可以消耗。
颗粒已经化开了。趁着漂不动，打窝子吧。在颗粒里加上豆饼、麸子，大团大团地抛到水里。然后，开始支海杆，四把海杆全部用slade所说的“最毒的钓法”：串钩，盒饭做坠。串钩挂曲酒蜂蜜泡了数月的玉米粒，盒饭就在刚剩的窝子料里又加了熟豆粉、玉米面、、花生粉和半袋锦龙鲤。
剪断截说吧，这一晚，手竿不见漂动，海竿铃声不断——都是蝙蝠撞线，只有一次铃声急促地响了三秒，开灯看线，第三把秆子的线已经松了，收线，没什么力道，还好，鱼挺中看，足有6、7两的一条鲫鱼。
铃不响了，漂不动了，就呆坐那数着倒映在河水里的一豆豆灯光，脑子里不停地过电影，都是在网上看过的钓友对上庄垂钓的追忆，等电影过到fishboy大侠笔下带小红帽的鲤鱼精，刚才那些美好的想象当然无存，只觉得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了。偏这时候有船桨的划水声由远及近，没有灯，看不见船，更看不到人。虫的鸣啾停了，青蛙不叫了，大鱼也不翻腾了，整个世界静止在2004年6月13日零点30分，奶奶的，只有那划水声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种体验，只有去年夏天在金海湖有过一次——那天一个16岁的孩子在三道湾那边游泳淹死了，当天没有找到尸体，我硬着头皮一个人在鲨鱼家下边夜钓，午夜十分，夜阑人静，总觉得有东西在水面上向我漂过来。那之后就发誓，再也不一个人趴夜了。当然，比较让人安慰的是，我还不是胆子最小的，最小的应该上最爱夜钓的slade——今年春天有一回在金海湖夜钓，才8点多，我给他讲那个淹死人的事，还没讲完，他就哀求我打住了。
桨声终于近了，我鼓足勇气打开灯照过去，对方也开了灯照过来，算是互相打了招呼（估计他也正害怕呢），原来是个电鱼的。算了，我也别吓唬自己了，钻帐篷吧。家人
醒了：“咋不钓了？”“不钓了，有鬼。”
3
早晨4点半爬起来，对岸几根大炮已经支起来了。
海竿一一收回，上饵，再抛出。突听对面有人叫：“快，拿抄子”“坏了，抄子没带，稳住，我去借一个”。看过去，一把4米5或者5米4的竿子已经弯成了大弓，那人还真稳，鱼很快被拉到岸边，突然，他喊了声：“跑了”。后来，听他跟边上的人说，是条草鱼，估计有5、6斤，用虫钓的。
都说上庄有大鱼，就是不好钓。不知道我的运气会如何。这时候，提篮叫卖的多起来了。我叫家人去买了一包红虫和蚯蚓。虫果然比面饵有效，到8点多，陆陆续续上了20多条鲫鱼，个别的在1两左右，大多都有3、4两，比我想象的要好，比较欣慰。
续了几把窝子，开始上撅嘴。到10点，没动静了，对岸的人都撤退了。因为下午有事，我决定坚持到11点。看表，10点40了，这时候，在我手竿的窝子处，平静的水面上开始间歇性 地冒鱼圈。我跟 家人说，大鱼终于来了。收回竿子，重新扎虫。我用的是点3的主线，钩子是伊仕尼3号，这套线组用了多次了，一直没换。扎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换上手海？算了，反正一会就收了。抛竿，压水线，竿放到竿架上。我习惯性地拿出烟，还没等点上，漂缓缓地往下走，剩两目了，剩一目了，黑了，赶紧提起，力道不是很大，感觉也就是2斤左右的鱼，很顺利地领到近岸4米左右的位置，那水下的家伙突然猛力串出数米，竿子是一个小时前刚换上的，朋友送的韩国竿子，第一次下水呢。我一直没用这个竿子，是闲他太软，5米4的竿子，有2级风都很难抛到窝子。如果不是因为有朋友告诉我说这样的竿子遛大鱼好，我真想把它束之高阁了。鱼几乎串到了我第一把海杆的位置，竿子弯得厉害，家人在边上喊，遛它、遛它，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这个大物，不是手竿能遛上来的了，看是会从主线切还是脑线切吧，说起来时间长，其实都是瞬间的事——秆子软绵绵地弹回来了，几乎同时，那大物从水中一跃而起，那 一刻，我真的有点惊住了：那个肥硕如猪仔般的家伙，起码有二三十斤。回头看线，漂已经没了，我最好的一支票，80块大洋买的。MD，切了我的大线。
颓废地坐下来，发现竟然出了一身汗。掏烟，点火，刚吸一口，发现两把挨着的海竿在猛烈地摇头，我第一反应：坏了，又是大家伙，而且肯定是两根竿子缠上了。跟家人说：“一人起一根”。两根竿子同时提起，收线，鱼竟然还在，看不到大小，但能看到在水下翻出很大的水窝。线收了也就三五米，两把秆子都收不动了，然后，5分钟前那一幕再次上演：这次跃起的这个家伙比刚才那个要小一点，是个大肚子红尾巴的鲤鱼，跃出水面后划了个三米来长的弧线，狠狠地砸进水里。
那之后，我什么样，就不描述了。反正家人是这么说的：“完了，你魔怔了。”
呆坐了一会，我跟家人说：“走吧”。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我还在惊秫中。做梦都想钓大鱼，却没想到终于碰上了，它却吓到了我。
奶奶的，上庄，我会再来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6-14 14:01:4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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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4 12: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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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14 16:54: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