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之少侠
注册时间200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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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九年,阿城从大学毕业,返回家乡工作的时候,他带着若梅。大学四年的生活,阿城最大的收获有两件:一是结交了一大群天涯海角的狐朋狗友。二是顺利的摘取了系里最为娇艳的一颗花朵-若梅。
<P> 若梅是典型的南方女子,清水透彻的眼眸,桃花鱼般面容,小白条似的身材,温顺如鲫鱼样的脾气,简直就是老天转为痴爱钓鱼的阿城量身订做的绝配。大学毕业,她跟着他回到家乡—一个偏僻偶尔夹杂一种沙尘味道的西北小城。他们本可以双双留在大城市,甚至若梅的父母都已经为他们联系好了工作。只是阿城忘不了家乡那条魂牵梦绕的江水,忘不了当年面对江水许下的承诺。阿城对她说:我是直钩钓鱼,你是来去自由。而她坚持对他的承诺,说自己是一条傻鱼,虽然是被直钩钓上,也是心甘情愿。
<P> 阿城的父母很喜欢这个甘愿跟着傻儿子回来的儿媳妇,尽管家里不富有,他们还是很体面的按照城里人的规矩为他俩举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阿城所有的朋友,包括小学的同学都闻讯赶来为他们祝贺,在九0年六月中旬的那一天,他们认为是两人世界里最幸福的一天。
<P> 婚后的生活延续着两个人的幸福。在这个小城,生活竞争的压力原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难受。阿城在市直机关工作,有的是时间陪着若梅。若梅在中心小学做教师,每年两个假期也足够继续两个人的浪漫爱情。
<P> 紧邻市区而过的那条江水一直是阿城喜欢在闲余时打发日子的好去处。两个人都有时间的时候,阿城骑上自行车带着若梅,若梅一手拿着鱼杆、鱼桶,一手环绕阿城的腰,经常在市区这样招摇而过。
<P> 城边的这条江水源头来自于林场雪山,途中汇集了四条河流,由于是农业城市,江水很幸运的免受蹂躏,得以繁衍着众多生灵。江中最多的鱼是黄颡、江鲫、白条,也有大鲤出没,只是很难钓上来。
<P> 若梅不喜欢钓鱼,来到江边以后,除了在田地里给阿城挖蚯蚓,要么是欣赏田野里生长的各种作物以及那些叫不上名儿的野花,有时也会很调皮的在江边光着脚丫子戏水,偶尔拾起一颗石子溅阿城一身水,更多的时间是坐在江边静静的看阿城钓鱼。
<P> 阿城从小就喜欢钓鱼,尤其是江里的黄颡、江鲫、白条曾经让他那样无忧无虑的度过了整个童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童心不但没有丝毫减灭,反而还滋生出更多的趣味来。
<P> 阿城钓黄颡是一绝,他专用江边田地里生长的又粗又大的绿蚯蚓或者江水里石头上寄生的江虫,上下两只十号钩各拴一只活绿蚯蚓或者江虫,两只钩距之间还要拴几支作诱饵,然后提钓竿把钓线逆水而上,不用浮标,只看杆梢,杆梢大弯或者频频点头,提杆准有!
<P> 若梅一直弄不明白鱼是怎么上钩的,就好像她爱上阿城一样。不过每次阿城提杆上鱼的时候,都会换来若梅一阵阵的欢呼。记得第一次阿城钓上黄颡以后,若梅大呼着跑过去取鱼,阿城急忙说小心,却已经迟了,黄颡的刺毫不留情的扎了若梅一下,直疼的若梅俏眉紧皱,两只大眼睛更是要汪汪出水。阿城一把抓过若梅的手,使劲的朝刺伤处用劲挤,后来一看不起作用,阿城就把若梅的手放在嘴里用力吮吸,直忙得阿城满头大汗。若梅的疼痛早已经被充满全身的幸福掩盖的无影无踪,她静静的望着这个还在忙碌的男人,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P> 一九九二年的那年春天,若梅怀孕了,孕期反应非常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滴水难进。她开始强烈地想念家乡。现在正是春天,江南最美的季节,烟花三月,群莺乱飞,梅子、刀鱼、苋菜、嫩蚕豆,她时常想得牙根发酸。好在这个西北小城,却有着江南模样的气候。江里一年四季不结冰,全年温度基本上在零度以上。在若梅反应最厉害的那段日子里,阿城每天早早起来,就在江里钓黄颡、江鲫。然后回家把豆腐、春笋、花菇煨成一碗奶白色的汤,上面漂浮着绿色的葱花和碧青的豌豆苗。若梅对这种家乡的风味颇为喜欢,常常是喝的碗底朝天,并且隔三岔五就想喝阿城煲的鱼汤。
<P> 儿子顺利的出生了。生产的那一天,阿城站在产房外,从来不吸烟的他一个劲的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头快要覆盖脚面的时候,产房里传来一阵洪亮的婴儿哭声,小家伙足足有7.5斤,比阿城钓到过的最大的江鲤还要重0.5斤!小家伙长的那个健康阿,比阿城见过的大草棒子的背部还要厚实!阿城既高兴儿子的出生,又心痛若梅的身体,只是一个劲的喂若梅喝鱼汤,若梅嗔怒的说道,还喝鱼汤啊,小家伙差点害死我了!说是说着,嘴巴还是不由自主的向着汤勺的方向迎去。
<P> 生活转眼间到了一九九八年,改革开放的春风仿佛在这一年吹得格外强劲。阿城和若梅身边的朋友好像是一夜间都爆富了,私家车,小洋房,该有的他们都有了。只有阿城,只是可怜巴巴地在市直机关混了个没实权的小科长,若梅在学校还好些,评了个市里的特级教师,每月能够享受300元的政府补贴,加上阿城的收入,也就不到3500元。每当他们坐在一起谈论生活的时候,阿城总是很内疚,在这个清贫只能受人耻笑的时代,他能给她的只是如此贫乏。
<P> 阿城变得沉默了,甚至连他最钟爱的钓鱼也引不起他的一点激情,鱼杆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江水了,即使这片江水依然像往日那般流着。
<P> 阿城离家出走了,起因是他的同学把儿子送到贵族学校,若梅说那里的教育很好,可以避免儿子将来像他们一样平庸的生活。阿城悄悄的向他的同学打听了一下每年的学费,得到的答案是3万元。那些天的晚上,阿城在梦里都在念叨:3万,3万。。。
<P> 阿城是去南方找他大学的同学了,临走的时候,他给若梅留下一封信,内容只有两行字:
<P> “梅,我们可以苦自己,但是我们不能苦儿子,欠你的两年以后我回来还。
<P> 城”
<P> 阿城是在那个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走的,他瞒着若梅在单位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又托付朋友照顾若梅和儿子,然后悄悄的离开了这片他熟悉的故土。他是男人,更是一个父亲,他要给儿子一个最好的选择,无论成败,他想尝试一下,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份为了孩子的心情,即使是铭心刻骨的爱情。
<P> 阿城的同学在刚毕业的时候,正赶上第一批下海的浪潮,摸打滚爬几年以后,他顺利的完成了人生的第一笔积累,并以此为基础,雪球越滚越大,现在已经成为当地颇有名气的一位房地产大腕。阿城去的时候,正赶上公司疯狂扩张之际,凭着老同学的特殊关系和阿城自身的才干,很快,阿城就在这个新的城市站稳了脚根。半年以后,阿城往家里打了第一个电话,他本以为若梅接电话会哭,尽管他一到这个城市就给若梅写信。
<P> 电话接通了,若梅那端竟是出奇的平静,她对阿城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家里一切都好,你不要太多牵挂,要是干得好就继续干,要是没法待了就回来,我和孩子等着你。”阿城在电话那端,握着话筒,留下了酸楚的泪水。。。
<P> 日子流水般过去,时间来到了2002年,赶上了全球经济疲软时期,阿城所在的公司房地产泡沫终于破去,尽管阿城和他的同事们拼命的工作,却依然不能挽留公司江河日下的颓废,阿城的同学办了移民手续,卷上公司的最后一点财产悄悄地走了,留给阿城和他的同事的,只是已经抵债的公司楼房。
<P> 在阔别家乡四年以后,阿城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热土。当他拖着疲倦的身躯进入家门的时候,正赶上若梅和儿子吃晚饭的时候,若梅听见开门的声音,站起来看见了阿城。若梅不相信的仔细地再看了阿城一眼,只听得“呯”的一声,若梅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她突然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人,她的嘴里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叫声,她死命的用双手捶着这个狠心丢下他的臭男人,嘴里不停的咕道着:“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儿子怯怯的站在一旁,看着面前这个怎么也不明白的一幕和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
<P> 一番热闹过后,阿城终于坐在了饭桌前,他吃惊的发现,桌上除了若梅和儿子的碗筷外,在桌子的另一端,以前他常坐的地方,孤零零的放着一碗鱼汤,依然是黄颡、豆腐、春笋、花菇煨成的一碗奶白色的汤,上面漂浮着绿色的葱花和碧青的豌豆苗,静静地散发着香气。
<P> 阿城不解的看着若梅说:“怎么,今晚有客人?”还没等若梅回答,小儿子已经抢在妈妈前面一股脑的说开了:“爸爸,今晚没有客人,妈妈说那是给你留着喝的,我们每次喝鱼汤的时候,妈妈都要盛一碗放在那里,她说你一定会回来喝这碗汤的。。。”
<P> 阿城呆呆的望着若梅,若梅羞涩的低下了头,这一刹那,多少回忆涌上了阿城的心头:那片悠悠的江水,那些静静成长着地田地,那条刺破若梅小手的黄颡,那碗在产房里奶白色的鱼汤,那些的那些,一幕幕的往事,像翻页一样浏览着记忆。阿城颤抖着双手端过那碗饱含深情的鱼汤,连着泪水一股脑的咽了下去。
<P> 后记:2006年5月6日清晨,笔者又在这个西北的小城看见阿城骑着摩托车带着若梅和儿子,拿着钓具去城边的那条江里钓鱼。听人说,阿城回来以后,继续在市直机关工作,并且因为有过经商经历,市里准备提拨他作为主管本市出口的一个单位的头。若梅没有让儿子去上贵族学校,她一手教的儿子在去年全市统考中夺取了第一名。
<P> 全文完。</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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