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怀的钓鱼往事[原创]

江石

一、哥哥带我去钓鱼

  八岁那年的夏天，我在大院外的沙堆上玩耍，看见哥哥骑着自行车下班回来了，忙跑了
过去。他一见到我，急匆匆地对我说：“走，我领你钓鱼去！”

  他又转身对院里的一个大孩子说：“告诉我家，我俩钓鱼去了，天黑前就回来！”
  
  我坐在了哥哥的自行车后座上，惊奇地问：“哥，现在都快五点钟了，上哪去钓鱼啊？钓鱼怎么不带鱼竿呢？”
   
  哥哥说：“你不用管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又问：“过一会就吃晚饭了，咱俩现在去钓鱼，爸爸、妈妈生气了咋办呀？”

  哥哥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说：“有我呢，你怕啥？”
  
  哥哥比我大一旬，高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他有好几个很要好的高中同学，都想能早点挣钱，本来可以上大学的哥哥硬是和这几个好友一起上班了。哥哥又高又棒，很英俊，是我少儿时心中的偶像。

  很快，我们来到了离江边不远的一栋平房前，哥哥让我下来，把自行车停好，走进一个独门小院里。院门虽开着，房子的门却挂上了一把锁。有点小聪明的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我大声埋怨哥哥说：“让你不带鱼竿，这回你们同学家没人，咱们白跑了吧？”

  哥哥冲我笑笑，脱下鞋，从开着的窗户跳了进去。转眼工夫，他从里面拿出两把带着紫色布套的竹接竿，和一个小铁桶。六十年代初，很少有偷盗住户的事件发生，如不远走，大都不用关窗上锁，有邻居照看就行了。哥哥向同学家邻居打了声招呼后，把我驮到了码头附近的存车处，把自行车存好。他买了五分钱的蚯蚓，领我匆匆登上了汽船。

  下了船后，哥哥把我带进离船站不远的一个江岔子里。这里很美，四周的草地上开满了小野花，还能看到高大的铁江桥上跑的火车。

  哥哥开始挂鱼线，替我上好蚯蚓。可我却惦记着草丛里的蚂蚱，想利用这个空档去捉几只。哥哥把钩甩进水里，调好漂，把鱼竿递给我说：“七点钟末船，咱们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你要想钓鱼就别捉蚂蚱了，漂沉进水里，就是有鱼了，你就可以往上拽钩！”

  我小时侯常闹着要跟爸爸去钓鱼，就是想到野外去捉一些漂亮的虫蝶，从来就没想要自己钓鱼。见哥哥把鱼竿递到我手里，只好把捉蚂蚱的念头先放在一边了。

  鱼漂开始动了，接着沉了下去，我象甩大鞭子似的猛地把钩甩到了身后的草地里，见一条白色的小大眼在草棵里乱蹦着，我立刻来了兴趣。

  哥哥见状，对我说：“不用使那么大劲，鱼咬钩，轻轻往上一提就行了，你看我是怎么拽的！”说着，哥哥轻轻地拽上来一条漂亮的大葫芦子。

  我的漂又没了，我猛地把一条黄嘎呀子又甩进了草地里。

  哥哥生气地对我说：“你再这样拽鱼，非把竿子弄断了不可！你急什么呀？”

  我竿拽不好，蚯蚓倒是镶的很麻利。钩刚抛到水里，鱼又咬钩了。这次，我不敢猛拽了，可鱼竿拽得还是很狼狈。这次一起钓上来两条小鲫鱼，把我乐得直蹦高，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哥哥笑着说：“如果时间多，到对面的深水里钓，那块儿尽是大鲫鱼！不知你会多高兴呢！”

  哥哥平日最喜欢我，常常为我的一点小聪明向他的同学夸耀。我五、六岁时，他给我买了一个小背心，还买了一些糖果，高高兴兴领我去看电影。电影是外国片，开演不久，银幕上出现一个小男孩牵着一只大黑狗，我就开始哭闹起来，说什么也不看了。弄得哥哥毫无办法，只好把我领出电影院。现在想起此事来，仍然很内疚，真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要哭。

  我和哥哥钓了很多的小杂鱼，临走时，哥哥还钓上来一条半尺长的黑鲶鱼。这次我没让哥哥失望，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我学会了钓小鱼。不过，哥哥并不经常钓鱼，从这以后，再也没单独带我去钓鱼。

sadman

对钓鱼人来说，最难忘的是童年鱼趣，现在已经不好找了。。。

江石

二、领着弟弟去钓鱼

  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单独钓鱼了。母亲去世后，父亲也病倒了。好在那时是公费医疗，父亲总算挺住了，但这一年他没能去钓鱼。我平时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为了能给病中的父亲吃上一口新鲜鱼，竟瞒着家人，偷偷地去江北钓鱼。回家时，挨了父亲严厉地斥责，如果不是姐姐护着，这顿打是免不了的。
  不过，从这以后，父亲竟同意我单独钓鱼了。他规定两条：钓鱼不许偷偷去，要去，必须告诉他；钓鱼时不准游泳，就是挂钩了，宁可舍去钩线，也不许下水摘钩。
这年夏末，我去钓鱼，四岁的弟弟哭闹着也要去。我哄着他说：“你别哭，等我回来还给你带一大堆蚂蚱！”
  他一听哭的更凶了，嚷着说：“我要自己逮蚂蚱，不要你逮的！”
父亲躺在病床上叹了口气，对我说：“别让他哭了，大热天孩子上火。今天你就带着他去江北玩玩，早点回来，千万别下水！你小时候，不也总缠着我，要跟我去钓鱼吗？”父亲从枕头底下摸出两角钱，递给我，“坐船去，坐船回来，千万看好弟弟，一定要注意安全！”
  弟弟破涕为笑了，立刻蹦跳起来。弟弟眼睛大大的，长得虎头虎脑，我很喜欢他，越看越象动画片里的人参娃娃！他刚生下来那会儿，我一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床头先看看他，没少亲他的小胖脸。
  刚走出家门没多远，遇上了卖菇茑的，弟弟不走了。
  我对他说：“如果买菇茑，咱们只能坐一次船，去时不走江桥，回来也得走。江桥可远了，你走不动，等钓鱼回来时，向爸爸要钱再给你买！”
  弟弟眼巴巴地望着菇茑好一阵，抬起头稚声稚气地对我说：“咱们去时坐船，回家时走江桥呗！我不怕累，我想看看江桥是什么样的。小二哥，你就给我买一角钱的菇茑呗！”
  弟弟当时的那种期待的眼神，使我无法回绝。一路上弟弟连跑带颠，吃着菇茑不停地向我问这问那。
  快到船站时，我从兜里自己的五分钱中，拿出了两分钱，在路边卖鱼饵的地方买了十条蚯蚓。
  到了江北，弟弟一会到水边挖几把沙子，一会儿跑到草丛里捉蚂蚱，他捉不到，就大声喊我，弄得我心惊胆战，又惟恐一眼照看不周，把他掉进水里，根本没有心思钓鱼了。
  弟弟玩够了，也玩累了，吵着要回家。我收起三节竹接竿，把装着十多条小鱼的小铁桶里的水倒净，把装着蚂蚱、蜻蜓的罐头瓶放在里面。我一手拎着鱼竿和小铁桶，一手领着弟弟向江桥走去。刚走了几步，弟弟就放赖了，说他走不动了，我只好背着他。走过一条难行的沙土小路，才见大土道。翻过了一座木桥，来到了铁道旁。弟弟在背上吭吭唧唧地说：“什么破江北，走了这么半天，怎么还不到家呀？你快点走呀！”
  沿着铁道边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踏上了铁江桥。此时，我已是满身的汗水，刚想把弟弟放下来歇一歇，才发现弟弟流着口水，在我后背睡着了。我心里突然心疼起弟弟来，觉得他太可怜了。母亲去世好几天后，他才想起来要找妈妈，惹的家里人全哭了。我不知那来的一股横劲，一步没歇地走过江桥。刚下江桥，桥上隆隆地驶过一辆火车，使劲地长鸣了一声。弟弟被惊醒了。他用胖乎乎地小手，用力地打着我的后背，哭咧咧地埋怨我过江桥时没叫醒他，他没看见江桥上是啥样子的。我用兜里剩下的三分钱给他买了一根冰棍，才算把他哄不闹了。弟弟的口水混着冰棍融化的糖水，弄的我后背粘粘乎乎的，十分不舒服。我咬紧牙，坚持着，一步步地把过早失去母爱的小弟弟一直背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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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oke

上了岁数以百毒不侵，很少动情，但今天又被感动了。

江石

三、步行去寻钓鱼的父亲

  父亲的身体有了好转，又可以骑着自行车去钓鱼了，可身体已大不如以前。好在父亲不经常去钓鱼，就是去，也是早去早归，可我们还是很为他担心。
  这天，父亲起早到江南的上游大坝钓鱼去了。课堂上，我时常精神溜号，惦记着父亲的身体，也猜想着父亲的鱼获。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我快步冲出教室。
  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发现父亲还没回来，心里立刻不安起来。姐姐一边盛着饭菜，一边着急地念叨：“咱爸每次钓鱼早就回来了，今天他这是咋的了？他早晨走时一点饭也没吃啊……”
  草草吃过午饭，我怎么也写不下去老师留的作业，不住地胡思乱想：爸爸是不是骑自行车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是因为天热下水洗澡……我不敢往下想了，扔下作业，走出家门，朝父亲回家的路上迎去。
  我焦灼地向前走着，企盼的目光四下张望，多麽希望能迎着父亲啊！可眼前全是陌生人的面孔，我心里乱极了，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江边。三年前，我曾跟随父亲去过上游大坝，顺着江边这条路走，就能找到，只是路程太远，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也得四十多分钟。我一心挂念着父亲，就顾不得这些了，我跑几步，走几步，跑跑走走，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终于见到了上游大坝，离老远，我就瞧见了父亲的背影，立刻飞跑过去，鞋被石头绊掉了，拾起来接着跑。
  父亲见着我，楞住了，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爸，您还不回家呀？我和姐姐都快急死了……”说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父亲一见，忙把我揽到怀里，替我擦去眼泪，连声说：“怪爸爸，都怪爸爸，快别哭了，别哭了……今天也是怪，一大早也没见到鱼影，我刚要回家的时候，鱼开始咬钩了，还钓上一条大的……”
  我忙钻出爸爸的怀里，奔到水边，拎起鱼篓一看，惊得合不拢嘴了，五、六条大鲫鱼在里面噼里啪啦地使劲蹦着，最大的能有一斤多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钓到这么大的鲫鱼。
  这时，父亲又提竿了，竿稍弯动，传来一阵击水声，一条半斤多重的大鲫鱼又被父亲提上岸来。
  我抢过父亲手里的鱼，兴奋地把鱼放进鱼篓里。
  惊喜过去后，我才感觉两腿已是酸酸的。我突然想起，父亲直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呢，真后悔，怎么就没想到给父亲带一点吃的呢！可自己出来时，只是想顺着道迎迎父亲啊……
  我灵机一动，对父亲说：“爸，我想骑一会儿自行车玩！”
  父亲把车钥匙递给我说：“小心点，就在附近转转得了，别往远处走，我马上就收竿！”
  我打开车锁，骑上自行车后（够不着车座，跨着大梁骑），对父亲喊道：“爸，鱼爱咬钩，您就安心钓吧，我回家给你拿饭去，等着我，我不会出事的！”
  父亲一下子站起来，喝令我回来。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骑着自行车跑了。
  姐姐见我骑着自行车乐呵呵地回来了，知道父亲没什么事，这才松下一口气。家里的中午饭是高粱米饭、黄瓜汤。姐姐犯起难来，她想了一会儿，去邻居家借来一元钱，让我给父亲买一个面包、两角钱的熏干豆付丝和二两白酒，当然没有忘记带上一大壶白开水。
  把东西送到父亲手里时，父亲把我斥责了一顿，可我心里却很高兴。爸爸扬起脖喝下了一口酒，眼圈有些红了……
  现在时常想，能为父母尽一点孝心，真是人生一大幸福啊！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1 22:38:31编辑过]

江石

四、鱼  竿  的  愿  望

  儿时和父亲去钓鱼，每当看见别人用长竿钓到大鱼，就想，将来工作了，一定给爸爸买两把漂亮的大长竿。自从接过父亲用过的已经旧损的两把三节竹竿后，便开始渴望自己能有一把结实的新鱼竿了。
  七一年我初中毕业后，去哥哥的单位做力工，日工资一元七角五分。上班不久，赶上单位发薪，我发了四天工资。
  兜里揣着自己第一次挣到的钱，甭提多高兴了，我昂着头走进百货大楼。我现在可以实现拥有一把新鱼竿的愿望了！而我却在卖儿童玩具的地方立住脚，用三元七角五分买下一只柜台里最大的那种胶皮球。
  前些日子，我去帮哥哥家干活，一边劈拌子，一边照看着两岁的小侄，小侄正在煤棚边上的小沙堆玩沙子，突然，一只大玩具球跳到他身边，他立刻丢下手里的小铲子，高兴地捧起球，笨笨磕磕地拍打起来。这时，从院心跑来一个大孩子，气势凶凶地从小侄子手里夺过球，大声说：“球是你的吗？谁让您玩的！”说完，还瞪了我一眼，转身跑了。小侄愣愣地瞅着远去的大孩子，哇地一声哭了。我心疼地抱起小侄，替他擦去眼泪，心里发下誓言：将来一定给小侄买一个比这好的大球！
  我左手抱着大球，右手握着一瓶白玉露酒，神气十足地走出百货大楼，我已想好，下个月的今天再实现买竿的愿望。
  一进家门，球立刻被九岁的小弟弟抢跑了。我把酒递到病榻上的父亲面前，兴奋地说：“爸，我开工资了！是我给您买的！”
  父亲身体好的时候，每逢休息日就让我去小铺给他买二两散白酒，我总想，将来上班挣钱了，就给爸爸买一瓶他爱喝的好酒，他一定会高兴的。现在市面上见不到别的瓶装白酒，我只能用这瓶价廉的略带一点甜味和草药味的白玉露来实现自己的夙愿了。
  父亲脸上现出一丝欣喜，突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欠起瘦弱的身子坐起来。他接过白玉露酒，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目光盯在了酒瓶脖上。坏了，那上面沾上了血迹，我只顾高兴，把手坏了的事全忘了，病中的父亲又要为我担心了。在工地上装卸红砖时，右手被砖卡子磨出两个血泡，血泡被砖卡子勒破了，我就用手往小车上装砖，手套磨出了洞，露出的几个手指肚也磨得渗出了血。
  父亲目光转向我，急切地询问：“手怎么了？”
  我手心朝下，晃了晃，故做轻松地说：“手没啥事呀，可能刚才被酒瓶盖划了一下……”
  “把手翻过来！”
  父亲的话是不容违抗的，我有点无措地翻了一下手。
  父亲一下愣住了，半天才说：“手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说着，颤微微地从床上下来，气喘嘘嘘地找出红药水，用棉花团蘸着药水轻轻地给我涂抹着，一滴清涕从父亲鼻孔里垂到了地上……
  弟弟对球爱不释手，吃饭时还用脚蹬着，最后还是由弟弟把球送到小侄手上。见弟弟恋恋不舍的小样，我的心又泡在了酸水里……
  就这样，我想有一把新渔竿的愿望又拖后了八年。

江石

五、鱼 的 故 事

  时至今日，我偶尔还会在梦中为早逝的父亲或母亲不停地做着一些好吃的，但最多的时候还是鱼。一次，在睡梦中发出的抽噎惊醒了妻子，她嗔怪地推着我：这么大年岁了，怎么还象孩子那样哭？她哪知道，我在梦中又回到了从前。
  七三年秋天，我利用早晨的时间去给病中的父亲钓了几次鱼，都无获而返。
  这天下班后，我揣着刚发的工资去饭店给父亲买鱼。一连走了几家饭店，都没有卖的。我不甘心，又去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大饭店。一进门，墙左侧挂着一块大黑板，那上面用白粉笔写着菜谱，我一眼就瞧见了红烧鲤鱼。一看价格，立刻惊住了：五元钱？一个人一个月的口粮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钱啊！我犹豫了，担心买这么贵的鱼会惹父亲生气，最后狠了狠心，到收款处开了票。
  现在正是饭时，人很多，我靠着墙边，心急地盯着厨房门口那块掀来掀去的白门帘。从布帘里面不时地飘来炒菜的香味，我紧闭的双唇感到一阵阵地发干，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饭店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我回过头，眼睛不由睁大：哥哥和单位的同事说笑着簇拥而来！我急忙躲开他们的视线。
  他们你推我让地在大厅中间空出的一张大圆桌落座。不久，桌上就上满了酒菜。
我还在等。当干部的哥哥和我在同一个单位，我的这份力工活就是靠他得来的。他的出现，使我没了饥饿感，心里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
  鱼终于端出来了。我万没想到，五元钱只换来了半条不大的带头的鲤鱼，心里很不平，但还是闪出一丝欣慰——爸爸今晚有鱼吃了！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鱼倒进饭盒里，慢慢地控净盘子里的汤汁。不知是不满，还是伤感，我望了一眼酒桌上的哥哥，神色黯然地走出饭店。
  到家后，我撒谎说，鱼只花了三元钱。父亲还是嫌太贵了，责怪我不该为他花这么多的钱。
转眼到了秋末，我穿着旧棉袄又去了一次江北，在木桥下的深水抛下独竿。江水很清，也很凉，我洗着沾在手上的面饵，手上那些被水泥白灰烧出的裂口顿时象针刺。我在棉袄襟上蹭手上的冷水时，手指的一处裂口绽开了，涌出了鲜红的血流。我把血滴进江里，正要“祈祷”时，只露出一个小红头的浮漂沉了下去，感谢上苍！钓上来一条半斤多重的大鲫鱼，我立即收竿。
  我把炖好的鲫鱼送到父亲床头。病情日益加重的父亲，不忍拂我意，抖着筷子，从鱼腹上掀下一小块鱼肉吃力地送进嘴里，又用小铝勺勉强喝下几口鱼汤……
  我憋着眼泪把鱼送进厨房，扶住墙壁，不禁失声……
  一周后，父亲离开了我们。
  三十年一晃过去了，那条父亲只动了一小口的炖鲫鱼还会在我眼前或梦中出现。

江石

六、带着儿子去钓鱼

  儿子三岁那年，在我单位的托儿所入托。由于工作的性质，我休星期三，这天便由我带着儿子。垂钓的季节到了，我就用自行车带着三岁的儿子去松花江北岸钓鱼。
  野外蚊子多，儿子常常被蚊子叮咬出大包。妻子为此心疼得直和我急，我也感到很愧疚。
又是一个星期三，满天的阴云，却下不来雨。已有几个休息日在家哄儿做饭，心里早就痒了，见今天是个假阴天，就动了钓念。妻子上班刚走，我随后就用自行车驮上儿子起程了。
  我这次是去江南沿钓闷竿。南岸的堤坝完全是由石头和水泥垒成的，在这钓鱼，没有蚊虫之虑。由于南岸的游人多，又不能钓漂，我过去整日休息时，从不到这钓，只是有时在清晨人静的时候来这钓一会儿闷竿。
  今天阴天，江边很清静。每次出来钓鱼，儿子都很听话，一把沙子，几个石子，加上一小桶江水，他就能一声不吭地玩上老半天，从不打扰我钓鱼。可这次我得时刻叮嘱儿子离水边远一点。南沿的水很深，几步外就能没人，每当过往大型船只时，就会掀起层层巨浪，一不小心，放置在岸边的衣物等就会被卷走。
  我走下堤坝的台阶，在坝下平整的水泥漫坡上找到一个能插竿的地方。我一边镶蚯蚓，一边用眼睛不时地盯着身旁拣石子玩的儿子。闷竿被我顶流抛了进去，铅坠刚刚落稳，竿梢就急急地点起头来。我忙提竿，手感不重，钓上来一对二寸多长的黄嘎呀子！
  今天鱼特别爱咬钩。不大功夫，就连上了两条二、三两重的鲶鱼。这以后，嘎呀子、船丁子更是一条接一条。美中不足的是，我无法一心一意地钓鱼，必须时刻注意儿子的行踪。这时，竿梢又抖动起来，突然来了一个大弯腰，我一提竿，好重！不由放慢了拽鱼的速度，一条有七、八两重的大花鲶鱼被我连拉带拽地扯了上来。我欣喜地满把握鱼时，岸边又掀起了大浪，我本能地去寻看儿子，刚才还在一旁垒石头玩的儿子这时突然不见了。我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脑袋轰地一声，我极度惊恐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子，当时那种变了音调的喊叫，现在想起，仍然心悸！没来得及摘下鱼钩的鲶鱼从手中掉到地上，我不知所措地惶然四顾——谢天谢地！穿着绿海军服的小儿子此时正蹲在身后不远的石头坝上用小手拔着石头缝里的小草呢！
  一瞬间，我整个身子发软，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所有的钓兴全部漂走了……
  那一年里，我再也没带儿子去钓鱼。

江石

七、放弃的一次垂钓

  有班上时，每到钓季总觉得钓鱼的时间太少，不尽兴，二○○三年春单位给职工放了假，一直呆到了六月，却只钓了三次鱼。
  虽然守着松花江，却无鱼可钓，想要钓鱼必须花钱去鱼池，如果是钓天，也未必能钓到。过去常去鱼池钓天，每次花个十元二十元的，不当回事，而一旦没了收入，再花钱去钓鱼就得想想了。正所谓，有钱时没有时间，有时间时没有钱，凡事古难全。
  五月初才去垂钓，比每年晚了一个月。先去了大江。瘦瘦的江岔里有不少钓友在挥竿抛饵，却不见鱼篓下水。虽然钓鱼不唯鱼，可半天不见漂动，实不如不钓。
  这次出来得晚，游逛到鱼池已是过午一点多了，鱼池虽然每周放一次鲤鱼，但无一人钓着，倒是有几个钓友用小钩面饵偶尔钓上来一两条小鲫鱼。只要有鱼咬钩，就能引起兴趣，我立刻动了钓念，如果是以前，会立即选窝抛竿，可当时却向钓友打听哪位是池主。
  找到池主后，我怯怯地问：“现在来，收半费行吗？”
  这位陌生的农民瞧了我一眼，回答得很干脆：“我这没半天！”
  我只好作罢。花十元钱去钓可能钓上来也可能钓不上来的小鲫鱼，我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旁边的一个钓友，望着远去的池主对我说：“头一次来吧？讲价就得讲，你这不是问价了吗？我上午就来了，就给五元钱！你看我鱼篓里这几条小鲫鱼，五元钱他还不是干赚啊！”
……
  由于钱的缘故，我放弃了这次垂钓。
  小时侯因为家里穷才学会了钓鱼，而现在你如果没有钱，就别想钓鱼这回事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1 21:50:03编辑过]

江石

八、黎明湖

  二○○三年六月到异地酒店打工，一晃两个月了。与别人闲谈时偶然得知，离酒店不远处有一个黎明湖，每天都有许多人在那垂钓，钓一天收费十元。从酒店到湖边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这迟来的信息使我兴奋不已，整日在室内操作，远离自然，早把我憋闷坏了。于是，打算明早去观望一下城区内的黎明湖。
  天还没大亮，我已踏上了去黎明湖的路途。现在是八月中旬，还没出伏天，却感到了晚秋般的阵阵寒意，有些后悔没穿件厚上衣。今年夏天雨水多，没遇上往年难熬的暑热，反而感到有些不正常，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路很好走，顺着冷僻的大街穿过两条横道，再拐了两个直角，就见到了黎明湖畔。
  走到近前，我不由大失所望：辽阔的水域全部被水泥石栏所包裹！齐腰高的水磨石围栏前站着几个钓友，他们把台钓竿架用绳子或自行车内胎固定在围栏上方的底梁上，使用的都是长竿，人人手把一。令人不解的是，眼前诺大的一片水面，却闻不到半点的野外湖泊、泡池所特有的那股熟悉的湿润清新的气息。是啊，没有草木水土交融的石湖边又怎么会散发自然的芬芳！
  湖水呈灰绿色，透明度很差。一位钓友的脚边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小桶，里面装着半桶水，说是刚钓上来一条小鲫鱼。我费了半天劲，也没瞧见鱼的踪影。我真想把手伸进桶里，搅和起鱼，领略一下混水湖鱼的真面貌。然而，只能望桶兴叹。我顺着石板路，沿着石围栏，有几分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经意间，发现远处水面有一个小黑点在向这边移动。注目良久，才看清楚是一只象野鸭子似的水禽，但决不是野鸭子。它伸着长脖子，执着地顶着风浪，一下一下地向我来的方向游去。望着茫茫水面上的这只孤独的小生灵，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心悸的怜悯：怎么会是一只？它从那里来？又要到那里去？
  我来的那个方向距离岸边一百多米处的湖中，丛生着几十平方米的苇草，这是整个湖边及湖面唯一的一簇绿色，在宽阔的湖面上显得只有巴掌大小。难道它是奔向那一小片苇丛？我停下脚步，关切地望着这只比野鸭子稍大一点的水禽，它依旧一下下地用力划着湖水，果然径直奔向那点可怜的绿荫，在苇草边缘它放慢了速度，一头钻进苇丛深处，再不见踪影。我收回呆痴的目光，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一位五十多岁的钓友，竿稍弯抖，正往上拽鱼，钓上来一条二两多重的鲫鱼。鱼鳞很白，鱼身修长，鳍、尾略带一点红色，鱼眼睛显得又黑又大，煞是喜人。这位钓友，面露喜色，对我说：“这是今天唯一皮毛最好的一条鲫鱼！”
  我们很快就彼此熟悉起来。他见我是外地来的，破例把用绳子吊着的鱼篓从水里拎到石围栏上让我仔细看了一番。鱼篓里蹦跳着六条鲫鱼、一条撅嘴岛子和几条小白漂子。除了刚才钓上来的那条以外，其余的五条鲫鱼身上尽是红血斑，稍一留意，就会发现淤血处是一条条把头深深嵌在鱼鳞片中的锚头虫。钓友轻轻地把鱼笼放进水里，摇头道：“这外表的虫子还好说，鱼肚子里的象宽面条似的虫子，着实让人恶心。钓鱼的人没有谁是为了吃鱼才来钓的，可花着钱，好容易钓上来的鱼得扔几条，心里总不是滋味！”
  我问：“附近就没有其它的地方可钓了吗？”
钓友叹了一口气，说：“钓鱼的地方到是有，可论斤收费，咱一是钓不起，二也是钓不出情趣。以前没修建人工湖前，这里是一片自然的野泡子，听说那时水里的鱼，身上没有这些毛病！”
  我默然了。
  晨练的人逐渐增多。随人而来的宠物狗在草坪里、树根下肆意地大小便，狗主们视而不见，习以为常。
  刚好清晨五时，喇叭里响起了动人的舞曲，不同年龄段的男男女女，踏着优美的旋律，正在忘情地翩翩起舞。
  我已没了情趣，告别了钓友。
  在污浊的湖水里备受虫疾折磨的鱼，还有躲藏在小苇丛中那只孤伶伶的水禽，使我步履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