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FONT size=4> 八十年代后,松花江水域里的鱼就开始不好钓了,我由手竿钓转为钓底钩,每次都有或多或少的收获,渐渐对钓底钩有了浓厚的兴趣。<br></FONT></P>
<P><FONT size=4> 靠近江北岸有一个带状的小岛,不涨大水时骑自行车可以从北岸抵达岛上。岛上长满了以柳树为多的杂树林,面朝江南的岛边被生长伸延到水边的柳树丛分割成长长短短的自然钓位。通往到这里的沙土小道被两旁树木疯长的枝杈遮盖得很不好走,如果夜里下了场雨,清晨穿过这条小路时身上就会被枝叶上的水珠弄湿。因而这里罕有人至,环境非常幽静,是我钓底钩的好地方,钓获的多是黄颡和鲶鱼。<br> 这天我休息,带足了蚯蚓,准备尽兴地钓一天。到达钓点后,天色微明,朦胧中,发现已有一人在我每次抛底钩的下游末端竖起了两把竿底钩,不免有点扫兴。好在他靠一头钓,否则,我得绕过水边的这片柳树丛另寻空地了。<br>我选中的这段没长柳树的岸边有二十几米长,平时可以下六盘底钩,今天就不能如愿了。太阳出来之前是一天中鲶鱼、黄颡最爱上钩的时候,我匆匆地从兜子里往外掏着家什。我下完第三盘底钩后,看了看那位默不作声的不速之客,便打消了再抛一盘底钩的念头。<br> 鱼很爱咬钩,鱼篓里很快就装进了十多条黄颡和两条一尺长的鲶鱼。天色大亮后,我才发觉先来的那位竟是年过古稀的老人。再一打量他的装束和所用的两把一人多高的竹竿,心里不禁一震:难道遇上了他?<br> 江边一直传闻有一位使用两把独根竹竿专钓大鱼的倔老头,都说他的年纪已经超出八旬,可谁也说不准他究竟八十有几。他一向独往独来,专爱在别人看不上眼或冷僻的地方下钩。不可思议的是,他用最原始的渔具,最普通的鱼饵,却常常爆出钓到大鱼的新闻,令钓鱼人目瞪口呆。听人讲,他曾在游人不断的桥头底下钓获一条五斤多重的江鲤。鱼上岸后,人们惊异地发现鱼唇上挂着两只生了锈的断线钩。他瞅着捺在手底下的“战利品”发了好一会儿的怔,然后,才一一去掉唇上三只不同时期钩上去的鱼钩。<br> 一人说:“这条鱼命真不小,逃过两次大难,这回遇上老爷子算是到寿了!”<br> 另一人接着说:“老爷子真有财运,这条江鱼一定能卖个好价钱!”<br> “要是开江那会儿钓上来这么大的鲤鱼就更值钱了!”<br>…………<br> 他向身后七嘴八舌的人群睨视了一眼,出乎众人意料地把手中的大鲤鱼一下子丢进了水中,围观者立刻爆出一阵惊呼……<br> 倔老头就是从这儿叫出名的。<br> 我早就期望能与传奇式的老人见上一面,急忙走过去热情地打着招呼说:“您老来的早呀!”<br> 他转过脸,眯着一双不大挂着一层老年蒙的眼睛看了看我,和善地点了下头。<br> 老人的脖脸被日光灼成土黑色,脖梗额头的沟纹很深,唇上密集的白胡茬显得有些扎眼。他身旁放着一个不能伸缩的自制的大抄网,一个敞口的可以背的硬帆布兜子。他没再看我,把手里捏着的软玉米饼团放进兜子里,猫下腰在江水里涮洗着筋骨突兀晒得黑黑的手。他与我想像中的那位性格既独特又透着睿智的倔老头相去甚远,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我不停地向他说着天气不错、江水有点混——诸如此类的话。他只是点着头,或应一声,没有同我闲聊的意思。我想,凡事不能强求,等他愿意开口时再聊吧。<br> 我转过身刚要回自己的钓位,身后响起了洪亮的声音:“小伙子,我的鱼线就扔在边上,你再扔两把底钩也没关系。”<br> 他响亮的嗓音使我吃了一惊,更对他叫我小伙子觉得新鲜,我那时已经三十出头,多年没人这样称呼我了,我笑着说:“鲶鱼,嘎呀子爱上钩,我不停地在您身边扔底钩怕坏了您的心情,有几把就够玩的了!”<br> 老人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赞许地点了点头,有些感慨似地说:“江再大,钓鱼也有挨着的时候,都能你恭我让,天地就宽喽!”<br> 见老人肯开口了,我忍不住对他说:“老师傅,这一带是浅滩,边上全是头连着尾巴的小鱼,十米开外的水都没不了人!”我差点没接着说,在这钓短线纯粹是在喂小鱼,简直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br> 老人笑了,眼里滑过一丝狡黠:“我知道你是这里的老常客,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你想说,在这钓短线是白费功夫儿,我没说错吧?”<br> “我担心水里的小鱼太多,面食占不住。”<br> 我心里虽然佩服老人的敏锐,但仍坚持自己的看法,既使偶尔有大鱼经过也不会去吞食早被小鱼抢光啄净无饵的空钩。就算他真是传闻中的那位有本事的倔老头,今天也要在这里栽了。<br> 我正想着,突然铃声大作,老人的一把竹竿弯向了水面。<br> 他用左手敏捷地抄起竿子,不慌不忙地向身后的空地斜退着。我急忙抓起地上的大抄网,却不敢冒然行事,他笑着向我摆摆手,转眼间,一条二斤多重的江鲤随钩跃上了岸。<br> 这条长鳍大尾的江鲤鱼在老人的长线短竿下像是中了魔法,如同一条几两重的鲫鱼那般乖顺,竟自己往岸上窜。我被老人高超的钓技所震服,忙上前替老人捉住在沙地上翻滚蹦跳的鲤鱼,随手摘下挂在鱼唇上方的老式国产大钩,注意到钩脑线用的是多股尼龙软线。<br> 老人把鱼套上一个旧塑料袋,装进帆布兜子里,开始缠鱼线。他说:“不钓上这条鱼我也该走了。江里一跑汽船,大鱼就不靠边了。”他指了指身左侧连成一片的柳树丛,“现在江水刚好涨到树根下,别看这里的水浅,但有食吃,大鱼一早一晚就会溜过来。下边这片柳树趟子有几十米长,咱们钓鱼的岸边地方是一片空地,我扔钩的位置,正是大鱼调头朝深处游的线路,就是人们常说的鱼道,不怕等不到鱼。”<br> “您收水里的这把竿时,我瞧见两只钩上的饼蛋都没了,您如果不走,也不一定换食,不是在空等吗?”我直言说出了心中的疑惑。<br>他很自信地说:“只要不提竿,水里的小鱼再闹腾也不要紧,缠线的钩把上、倒钩刺里、钩体的下面,多少都能存住一点食儿,个把小时还是能挺的。只要钩上有点儿味,大鱼就会吞钩,而且更容易刺中鱼嘴。”<br> 他把两根竹竿的底部在江水里涮干净,看我听得很认真,又说道:“话又说回来了,可能你刚把钩扔进水里就有鱼过来,也可能鱼刚游过来,你赶巧提竿换饵了。这些,人就无法掌握了,钓鱼凭的就是对鱼性的了解和静心的等待。钓鱼的兴趣就在于鱼难钓。”<br> 老人的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他就是名震江边的倔老头确凿无疑了。我趁机问:“听人说,您老因一时睹气,把钓上来的一条五斤多重的大鲤又扔进了江里,真有这事吗?”<br> 老人朗声大笑了:“这事儿你也听说了?看来,像我这个年岁的人不该出来钓鱼呀,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认出来!”<br> 我兴奋地期待着他的下文。<br>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目光移向了大江,声音也低了下来:“说起来,这事儿也有几年了。当时的场景我还能记起来。鱼上岸后我吃了一惊,鱼嘴上挂着两只长锈的钩,我钓了一辈子鱼还是头一回,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这条鱼的肚子鼓鼓的,我捺鱼的时候,鱼肚子下面流出了像小米粒似的鱼籽,就鬼使神差地把鱼放回了江里……”<br> 他从兜子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不瞒你说,当时听了人们的议论,心里还真动了几分的火气,我最听不得的就是把钓鱼和卖鱼联在一起,当时真想回他们几句。又一想,出来钓鱼图的就是一个好心情,何必为了几句不入耳的话就坏了自己的兴致呢!如果因为睹气就把鱼扔进了水里,气量不是忒小了嘛!”<br> 他说完,又呵呵地笑了。<br> 我对老人生出了深深地敬意。<br> 他收拾停当,背上家什,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小伙子,我走了,下次再碰到你,我教你拴钩!”<br> 我蓦然想起了已经故去多年的父亲,父亲曾抖着手拿着小钩、细线在病榻上教我拴钩……稍一愣神儿,老人已经扛着鱼竿步履蹒跚地向沙土岗走去,我赶紧喊了一句:“您慢走啊!”<br> 他回身向我摆了摆手,消逝在树丛中。<br> 老人所说的拴钩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拴钩,里面一定含有很深的垂钓学问。很可惜,以后再也没遇上这位高龄的钓鱼老人,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他的拴钩法成了永远的迷。<br></P></FONT>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5-22 0:48:1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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